第三杯茶,这第三杯茶也已经凉了。余幼容进来时,他正在发呆,人走到面前也没有察觉,还是安乐瞧了瞧太子妃的眼色,蹑手蹑脚的上前提醒陆离。“院判,太子妃回来了。”
“啊?”
陆离一脸茫然的抬头,看到余幼容后又“啊”了一声,起身拱拱手。他知道余幼容不在意宫里那些虚礼,她坐下后便也跟着坐下了,主动说明来意,“本想等太子妃大婚后就说的,谁知北边突然就打仗了。”
也不算突然,早有预兆了,“月嬷嬷被杖毙后皇后娘娘其实有找我谈过此事,她说月嬷嬷都招了。”
虽然戴皇后的手段软了些,这么多年一直被皇贵妃压一头。但对付区区一个嬷嬷还是绰绰有余的,“甘草和芫花确实是月嬷嬷的手笔,当初她以为万无一失,也没指望一次就要了皇后娘娘和小皇子的命。”
准确的说,月嬷嬷想害的从来只有皇后娘娘腹中的孩子,“只要御医一直查不出原因,她就可以徐徐图之。”
可惜却被太子妃一下子就识破了。“甘草、芫花一计失败后,她才又想到了更凶险的夹竹桃,也更加谨慎了。她将夹竹桃磨成粉涂在夜嬷嬷新做的几件衣服上,甚至提前在尚衣监那名嬷嬷房中放了夹竹桃。”
一次性陷害两个人。即便皇后娘娘没有杖毙夜嬷嬷,以夜嬷嬷的中毒程度也会一命呜呼,至于尚衣监的那名嬷嬷。她也根本没想让她活,到时候死无对证,谁也查不到她身上来。陆离沉着脸又说,“其实夜嬷嬷偷偷给尚衣监的那名嬷嬷塞银子做衣服不是偶然,银子是月嬷嬷给她的,也是她怂恿她去的尚衣监。”
从一开始,这一切就是月嬷嬷的计策,夜嬷嬷只是她的棋子,无端送了命。好在也没白费月嬷嬷花了这么多心思,皇后娘娘和她腹中的孩子终究出了事,能不能平安分娩成了未知。至于猫和薄荷——月嬷嬷说不是她的主意,她只是将猫抱进了坤宁宫,再听从翎美人的指示放出去而已,为什么那猫会扑向定国公主她也不明白。当时皇后娘娘拉着翎美人双双倒在地上,她比谁都慌,也就没顾上那只猫。陆离这段时间仔细分析过了,以三公主的性子不是会听翎美人话的人,所以极有可能是她主动找上的翎美人。也就是说猫和薄荷一事应该是三公主的主意。刚好翎美人也想要皇后娘娘和她腹中的孩子出事,跟三公主一拍即合,狼狈为奸,才有了后面的事。可惜害人害己,最后翎美人也没图到什么好,反而成了皇后娘娘的眼中钉。也失了皇上的宠爱。听到这儿,差不多跟余幼容当初想的八九不离十,她问陆离,“月嬷嬷可供出她为何听命于翎美人?”
据她了解,月嬷嬷是戴皇后身边的老人,而成千翎在进宫前完全跟她八竿子打不着,就算是进宫后两人也交集的不多,所以当初明知戴皇后身边有内鬼。他们也没直接往月嬷嬷身上想。“月嬷嬷说是翎美人逼她这么做的,还说若是她不这么做,翎美人就要她的命。”
这句话成功让余幼容拧了下眉,成千翎逼月嬷嬷?成千翎如何逼月嬷嬷?横竖都会丢命。月嬷嬷为何不选择更有保障的戴皇后做依靠?要受成千翎的掣肘?这个解释太牵强了。反倒让余幼容觉得其中没这么简单,她没跟陆离说出心中所惑,继续问,“翎美人呢?她有没有说什么?”
“她说是月嬷嬷先找的她,她是被月嬷嬷利用了。”
说完这句话陆离眉心紧紧拧着。“翎美人说甘草、芫花、夹竹桃全是月嬷嬷想出来的,她根本就不认识这些草药和毒物。我特地去打听了,不管是定远王府还是成千翎的本家确实没人习过中医。”
可惜月嬷嬷如今已死,她的话也成了一面之词。侧殿中沉默片刻,话题转到了三公主萧允微身上,余幼容问陆离,“皇后娘娘有没有说如何处置三公主?”
陆离摇头,“皇后娘娘还是忌惮皇贵妃的,恐怕不会轻易动三公主。”
换言之,戴皇后不敢动萧允微。萧允绎回来时陆离已经离开了,侧殿里静悄悄的,他远远的就看见了靠在榻上的一团模糊影子。听出他的脚步声,余幼容稍稍动了动身子,抬头看他,“回来啦。”
萧允绎没说话弯腰抱住她,嗅到熟悉的味道一整日的困乏疲倦似乎全都散了,他将脸埋进她的肩窝,始终沉默着。感受到了他不寻常的情绪,余幼容也没说话。更漏空了,滚珠转动又颠倒过来,细细的沙子再次往下漏……“明日我要带兵去支援月临城。”
隐约猜到的余幼容没太惊讶,只是双手也环紧了他。当初她以为大明有兵勇将猛的京营,有拥有众多火器的神机营,还有大大小小驻扎在各地的兵力,就连边境的兵力也比二十年前强盛了好几倍,迎战瓦剌轻而易举。可终究——她错估了战场上的事。因为不懂打仗,也预测不到萧允绎即将会面临什么,他还没出发呢她就已经提心吊胆了。但她说不出“不要去”这种话,她可以不爱大明,但她不能要求他也不爱。“是皇上让你去的?”
萧允绎“嗯”了声,虽然他也不懂那人为何会选择让他带兵,但他最终领了命。他稍稍松开余幼容,额头抵着她的,“我恨的是他那个人,不是大明朝。大明的百姓没有错,不该承受战争带来的一切伤痛。而我有责任让战火早日停熄。”
所以他遵从了那人的命令,也义无反顾的决定奔赴战场。只不过如今他有了放不下的牵挂。打仗不是游山玩水,他无法带上她,更不愿将她置于险境中。“你乖乖等我回来,好不好?”
余幼容捏住他衣服的手指猛地一揪,她不是没跟萧允绎分别过,在成亲之前也不是每天都见面,可她突然就体会到了即将要离别的感伤。很多话莫名就哽在了喉间。她不知道别人的新婚燕尔具体是怎么样的,总归是你侬我侬如胶似漆。可她甚至还没习惯每日睁开眼身边就有他,还是会紧张到脸红心跳——他就要离开了。且不知归期。余幼容仰起头贴上他的唇,用行动来回答她会等他回来。那些哽在喉间的话似乎也能说出口了,“你守着大明朝,我守着你。”
我可以不爱大明朝,但我不能不喜欢你。她眼睛睁的很大,一瞬不瞬望着他,“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来,我等你。”
分别前总是能激发人的所有情感,那些容易表达的不容易表达的一股脑全想让对方知道,所以才有了抵死缠绵吧,恨不得将所有情绪都用行动表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