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大堂,安静的角落。两人相对而坐,八仙桌上摆着两杯刚砌好的茶。赵宜年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缓缓说道,“小吃摊可以转让于你,但要提前说清楚。我们之前的定价偏低,若想要盈利只能涨价。”
在大平镇这种地方,哪怕涨一文钱,都有可能损失几个客人。先君子后小人。她可不想等他接手了发现这个问题,又来扯掰一通。郑天洋摆了这么久的摊位,食材价格和行情早就心里有底,早就清楚接手之后必须要涨价。对此并不意外。反倒是她大大方方提前告知的行为,让他莫名有点动容。他点了点头。“我明白。转让后我自负盈亏,跟东福来没有关系。”
赵宜年目露赞许。和聪明人谈生意就是轻松。不用费太多口舌,对方也能明白你的意思。她软下语气,细细往下说道。“我会写份包子的馅料配方给你,再让彭大厨亲手教你做几遍。还有,酒楼跟张屠夫谈过肉价,比直接散买低不少,这两天我跟他说声,往后你还可以按低价采买。”
郑天洋安静听着,不时点了点头。最后,忍不住主动问起他最关心的问题——“豆浆和豆花呢?也给我配方吗?”
赵宜年早知道他肚子里有一半以上是打的这个主意。镇定地拒绝。“这两样是我家做的,配方不卖。只能按你要的斤两数,每日准时送到镇上给你。”
郑天洋抿着嘴眉头紧皱。“这……”“东福来酒楼一样没有配方,只能买我家做好的。”
她打断他的欲言又止。语气斩钉截铁,“要么接受要么这事就算了。”
郑天洋见她毫无商量的余地,立马又换上讨好的笑脸。“哎呀,赵掌柜,怎么能算了,我可是诚心诚意想接手!这样吧,我不多说什么了,全按您的意思来!”
他再度放低姿态,一副和气生财的模样。眼珠一转,笑呵呵地道。“如此说来,咱两家也算是结盟了,往后还望您多多提携。”
拿不到配方的话,利润肯定会少一些。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能和赵宜年长期保持着联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她现在能做出豆浆豆花,往后没准还能做出别的新鲜吃食。反正他准备在大平镇上呆一辈子。细水长流的生意,不急于一时。“这是自然!”
赵宜年也摆出同款的微笑,满面春风宛如善财童子。“不过咱们还是丑话说在前面,咱们之间的契约,不管是配方还是价格都不能外泄,郑老板您是聪明人,一个人有得赚两个人就要赔的道理应该比我清楚。”
“您放心,我不会拿自家饭碗开玩笑!”
他说完。赵宜年敲了敲桌面,意有所指地压低声音。“郑老板交际广泛消息灵通,有些事情知晓得比我齐掌柜还详细。往后指不定会有人来找你谈些歪门邪道的买卖,到时候你可得想得清楚,别贪在一时。”
两人四目相对。清亮的双眸闪着光,像是早已经洞悉全局。郑天洋怔了怔。随即举起两根手指指天,正色道,“赵掌柜若真能把这门生意转让,助郑某早日安家立业,郑某也绝不会做那背信弃义之徒。”
互相都听懂了对方的意思。点到为止,谁都没继续往下,提起远在县城的某些人。赵宜年原先卖给东福来的价格,豆浆豆花都是两文钱一斤。她本来是准备涨到五六文左右的。但大平镇实在太穷,她也不想压榨郑天洋的利润,最后报的价豆浆三文,豆花四文。郑天洋在心里粗略算了下,觉得还可以接受。最后两人就这么愉快地定下来。之后,郑天洋有些忐忑地便问起转让价格。“您也知道我小本生意,外面还欠着不少钱,都谈到这份上了,您的价可别高到让我无能为力啊!”
她笑了笑,“知道你不容易,齐掌柜也是诚心想要转让,不会让你太为难。”
闻言,他暗自松了口气。正打算问问具体钱数,她开口继续道。“连同这座宅院一共六两,如何?”
他愣住了。赵宜年见他久久不说话,颇有些意外。微微蹙眉道,“觉得贵吗?但是镇上这么大的铺面,租一年少说也要一两银子……不过你不想要也没事,单独算……”“要要要!”
他猛地站起来,打断她的话。神情激动得像是天上掉了馅饼砸在头上。“真的六两?整座院子都归我?”
“是啊!你若是愿意,齐掌柜明日回来就可以立契约过钱,再把地契给你。只是得多宽限我们两天时间,处理剩下的事。”
“明日就可以?那我回去筹钱!我,我现在就去!”
他压根没听到她最后那句话,满脑子都是六两银子就能买下临街宅院的好事。脸上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边说边抬脚往外走。手忙脚乱间差点没撞到身后的椅子。赵宜年莞尔。认识以来,还是头一次见到他激动到失态。反而露出几分真性情。她急忙站起身,伸手扶他,“慢点,别着急!我们还得呆两三天,也不是非明天不可。”
郑天洋怎么能不激动。父母早已过世,祖宅已经传到他大哥手里。他生意失败回来时身无分文,只能带着妻儿租两间四合院的偏屋住。几家人挤在一起,逼仄得连他的小摊都难以放下。东福来酒楼临对街只有一层,但后院却十分宽敞,还有个两层的小楼,用来住人正好。六两银子。以后他不用在街上风吹日晒出摊,家人也真正有了个住所。错过这一次,以后上哪去找这种好事!他顾不上应酬赵宜年,满脸兴奋地冲出酒楼。片刻,远远地传来他让王远帮忙顾下馒头摊的喊声。赵宜年没想到他听到这个消息,反应这么强烈。站在原地笑着叹了口气。不过转念一想,昨天她听到齐锦川开出这样的条件时,不也一样冒出一股干脆自己买下的冲动嘛!真的是太便宜了!齐锦川现在一门心思想着摆脱大平镇这鬼地方,完全诠释了什么叫有钱任性。全部贱卖,反倒便宜了汲汲营营的郑天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