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芬不可置信地吼道,“兔崽子,你说什么?”
气到了极点,她也顾不得装什么大家风范了,骂人的土话直接从嘴里嘣出来。“你还真敢提分家,不怕你老子从棺材里爬出来教训你?!”
真说出口之后,赵向阳反倒轻松不少,几个孩子也朝他投来支持的目光,他顿时底气更足了,朗声说道,“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闺女嫁给一个傻子!”
顿了顿,又道,“这么多年我们父子三人在家里干的活计并不少,家里的收入都在大嫂手里我分文未拿,田地既然娘您不愿意分,那我也都不要了。净身出户,爹就算还在世,应该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一番话把李淑芬说得无言以对。宋月英顿时着急起来。之前她跟李淑芬一样的想法。赵宜年没什么大碍,之前的事就算过去了,老三向来性子温和,李淑芬再以长辈的名义训斥恐吓一番,他也就乖乖带着人回来,该干什么活干什么活,赵宜年的婚事也依旧由她们做主。结果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她连句话都还没说,赵向阳就已经打定主意要分家,连请里正这种话都说出来了。那可是家里的主要劳力,眼见着连赵兴怀都快能下地干活,他们一走,家里这么多地谁来种?就靠他家一老一小,还有病恹恹的老二家?李淑芬正被气得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她甩开女儿的胳膊,急上前两步扶住李淑芬的胳膊,不停帮她顺背,嘴里更是对着赵向阳连声劝。“老三,你看你把娘气成这样!快跟她老人家道个歉,这么大年纪了,别在小辈面前耍小性子!”
面对亲娘,赵向阳到底还是做不到不管不顾,只能梗着头不说话。赵宜年正在暗自思索,能不能让弟弟先去把里正找来,趁热打铁把分家的事先定下来再说。门口忽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大伯母,既然三叔他们这么不情愿留下,还不如就干脆分家算了!”
宋月英脸色铁青地瞪着来人,“以晴,你来凑什么热闹,是打算把你奶气出个好歹来?”
被叫做以晴的女子才十五六岁的模样,鹅蛋脸细柳眉,一身浆洗到褪色的粗布衣也掩盖不住的美貌。手里牵着个同样衣着朴素,脸色有些苍白的瘦弱小男孩缓缓走堂屋。进门之后,她眼神淡淡地扫视了一圈,目光在赵宜年身上停了片刻,确认她的伤似乎已经好得差不多才收回视线。走到宋月英身边站定,认真解释道,“正是怕奶奶被气出个好歹,我才提议按他们说的分家算了!不然留下来也不同心,反倒让家里多生出祸事。我刚听三叔说他们不要田地,这样分了家,咱们也不算亏。”
宋月英心想,你懂个屁。他们要真走了,再多的田地种不完又有什么用!但她还没想好怎么说,赵以晴已经开口安排赵兴平。“兴平哥,既然是你们提的分家,还是你去把里正请过来吧。我让兴锦去喊大伯和我爹娘过来。”
赵兴平面色沉稳,沉声应道,“我这就去。”
说完瞥了眼赵向阳,赵向阳点了点头,他便转身朝屋外走去。赵以晴牵着的小男孩也一言不发地往外走。她进来之后三言两语便把分家的事从口头变成了实际行动,可把在场的李淑芬三人气得半死。李淑芬阻止不及,只能把矛头对准了她,怒骂道,“你是不是当我死了,这个家轮得到你一个丫头在这里指手画脚?”
赵以晴灿然一笑,“奶,你这话说的,我就是想帮您分忧解难罢了!三叔他们什么都不要,咱们家产也算是完整传下去了,这不是好事吗?”
李淑芬和宋月英打的主意都不能当着赵向阳一家说,所以一时还找不到话来反驳。赵宜年觉得这个赵以晴还挺有意思。说话的时候跟赵曼香一样细声细气的,但明显和她不是一路人,眼神清明还特别有主见,进来之后一直劝分家也是在帮自己家说话。只是现在还不好问问赵兴怀,这人到底是谁?赵向昌回来的时候里正还没到。他应该是从地里回来,脖子上还围着围巾,脸上都是汗水。一进屋,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就忍不住问赵向阳道,“三弟,真的要分家?”
赵向阳点头。他人一到,李淑芬又像有了主心骨,指着赵向阳指桑骂槐骂道,“你这个好三弟觉得我们欺负他闺女,打算净身出户,把你留给村里的人戳脊梁骨呢!”
赵宜年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阴阳怪气讲话。原本还怕暴露,想着少说少错,听完这话再也忍不下去了,也学着李淑芬的语气不咸不淡地说道,“大伯肯定能理解,要是让曼香嫁个傻子,大伯肯定也不会同意!”
一句话把吴月英噎住了,想说的话梗在喉咙里再也吐不出来。李淑芬和赵翠兰的脸色也变了又变。赵以晴飞快地扫了她一眼,眼底闪过一丝讶异。赵曼香插不上什么话,一直站在旁边看戏。此时终于装不下去了,含着眼泪凄惨地辩解道,“明明是宜年你总误解小姑的好意,跟我有什么关系...”赵宜年懒得跟她废话,连个眼神都没递给她。事到如今,赵向昌也明白了无法挽回。赵向阳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已经足够表明他的决心。他一脸难色地道,“我是不希望娘还在世咱们就闹分家的,但你们去意已决,我也没办法多劝。不过现下正是农忙的时候,突然提出分家,地里的事我很难办,你看这两月你们能不能再回来帮帮忙?”
赵宜年差点没炸毛。他这意思是分了家还想要她爹和哥哥们回来做免费劳动力?她正想开口拒绝,赵兴泽抢在她前面说道,“大伯,我爹和大哥现在每天都得进山打猎,不然家里就要断粮了,这两个月我有空时候过来帮忙吧!”
赵向昌不太满意,少两人他和儿子要多干很多的活。但赵向阳依然一言不发站在那,像是默许了赵兴泽的提议。他只能叹气道,“行吧。”
不知道赵兴平是怎么跟里正说的,他过来的时候还带着笔墨纸砚,没怎么多问便铺开纸张要写字据。写到净身出户的时候,他抬头确认道,“赵老三,你真的什么都不要?”
闻言,沉默了许久的赵向阳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忽然伸手指了指墙上那幅山水画。“把那个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