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一点二十了,操蛋的,要回去打卡了。”
周野吾看着石英表上的刻度,轻声骂道。 他改过很次自己的“出口成脏”,但面对生活的种种压力,他最后发现这低俗的脏话却是他最解压的方式。 或许这只是一份借口,但对周野吾来说只是一个小瑕疵。 “在学术遍立的教授里,难道就没有几句他妈他妈的快意恩仇吗?”
他就是这样强行说服了自己。 “好讨厌的感觉,才出来没多久,又要回去了。”
他有些不耐烦。 医疗的生活就是这么枯燥,每天三点一线的上班流程,在事业编制的工作里可以说是最忙碌和高度精神紧张的,想要找几个比医院压力还大的事业单位可以说几乎是没有了!因为医生一松懈,丢的就是病人的性命! 现在又不是夏令时,所以暂时医院还没有发布两点打卡的作息时间公告,所有医生必须在一点半前把卡打掉。 周野吾快速地朝着天丰人民医院走去,自从科教科对他们这些外院规培也施加了什么所谓的与本院同等待遇政策后,这几年来,外院规培的医生们工资没有任何变化,倒是扣钱的路数变得不少了。 其实有时候周野吾在来到规培前就对规培的政策感到匪夷所思,国家给这些医院发了几万块作为规培基地费用,可是像他们这样的外院医生,来到这里,每天除了打杂写病历,又能学到什么呢? 很多时候很多人都会说,只要你主动,你就能学到很多东西…… 可是当你进入了体系内之后,真的又是这样吗?你主动,绝大多数的时候,你的上级只不过是把更多的杂活交给你罢了。 由于中午没有休息,周野吾一边走着,一边脑子里嗡嗡作响,疲惫如潮水侵袭而来。 朦胧之间,他不禁想起一年前在省人民医院那听到的那句话“我们自己的规培就好好带,毕竟以后都是同事啊”。 是啊,他不过只是一个外院规培生,为什么对医院的期待那么多呢?虽然这样的想法,偶尔会让周野吾觉得自己似乎卑微到了骨子里,但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人情世故,倒也如今释怀了不少。 现在的周野吾只觉得自卑就是犯贱,想要改变命运,考研上岸拿到那本全日制研究生的学历证书才是当下之局唯一的出路! 一想到这,周野吾嘴角忽然露出了一抹残忍的笑容,那种笑容连他自己都描述不出是什么样的苦涩。 专科生考研有多难,那可以说是类似水中捞月和缘木求鱼!简直是地狱模式的难度,同等学历申硕,然后初试和复试的成绩必须碾压同批的本科生! …… 就在周野吾发呆的胡思乱想的时候,一只温暖的手骤然间搭在他身上! 我日……大白天还有鬼啊? 人类的自然生理反应让他猛地怔住了一下,但他一回头发现却是他的带教老师陈日源主任。 “主任好。”
周野吾熟练地点头问候。 陈日源和蔼的脸上满是笑容,虽然已经是正高级别,在呼吸病学上也是拥有着天丰市一流的学术权威,但他为人却非常温和,和医院里的一些严肃的主任很有不同。 “周野吾,对吧?哈哈哈,你这名字倒是起的很特别,和日本的一个小说作家名字好像。”
其实不是好像…… 而是周野吾的爸爸特别喜欢东野圭吾先生的书,喜欢他书中那种狠辣笔锋。 所以就取了这个名字。 别人是坑爹。 他这是坑儿子啊。 …… 主任将手搭在周野吾的肩膀上,然后就将他推向前。 是脸谱打卡器。 这时候周野吾连忙摘下眼镜,快速地打了个卡,然后就让位给后面的陈日源打卡。 两人相视一笑,都是卡点打卡,这一点倒是不管是小医生,还是大医生都一样。 周野吾跟着陈日源进入了电梯,电梯了没有人,而呼吸科又在十五层,所以陈日源就开始询问起了早上交代给周野吾的任务。 “那个发热病人怎么样了?你考虑什么呢?”
陈日源很随意地说着,他这么问,当然不是真的不知道那个病人是什么情况,只不过是为了考量一番周野吾。 这…… 周野吾心想自己早上哪有时间去看病人,连座位都没有,根本来不及打开电子病历去看病人的辅助检查报告单。 可是这样赤裸裸地讲出来,真的合适吗? 于是周野吾干脆保持了沉默。 陈日源看着眼前小规培那微微皱起的眉骨,便猜出了三分。 他也不是第一次带学生,科室里的平常一些风气,他大概也是了解。 于是陈日源笑着先打破了电梯里微微尴尬的氛围,拍了拍周野吾的肩膀说道:“没看不要紧,你才第一天来,多适应下科室就好,那一会儿,我们再去看一遍吧。”
周野吾急忙点点头,他原本以为自己肯定要挨骂了,就算不挨骂,也会让主任不悦,可没想到陈日源竟然丝毫没有责备的意思,反而要带他亲自再去看一遍病人。 陈日源继续自顾自地讲了起来:“这个老病人啊在现在这种时候发热,还是不能排除新G啊,需要引起重视,等待胸部CT的结果再进一步完善诊疗计划。”
武汉疫情一出,确实弄得人心惶惶! 周野吾点点头,这时候已经到了15楼,两人并排着走到了病房里。 “你先在医生办公室等着,准备好平板,一会去看了病人再下新医嘱。”
陈日源说完就朝值班室走去。 过了两分钟,他从值班室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换好白大褂,回到医生办公室,就挥手示意周野吾一起出发去病房。 周野吾手此时也已经身穿白大褂,手中拿着一个查房专用的平板电脑。 像这样连着内网的平板电脑,是很多医院都习惯用的查房工具,方便携带,然后又能随时看病人的医嘱情况和报告单情况等等,对于每日的查房来说简直是非常好的工具。 陈日源看着周野吾,突然皱了皱眉头,然后想起了什么似的,指着周野吾的身上说道:“野吾,你的听诊器呢?”
“抱歉,我的听诊器可能掉实习的医院了。”
周野吾低头看了眼自己白大褂上的袋子,摸摸脑袋,摇了摇头。 陈日源仍然眯眯的,眉眼间满是和蔼,没有一点的愠色,“没事,让我来拯救下你这个小伙子吧!”
他示意周野吾呆在原地,然后自己迅速折回了值班室,不一会就手里抓着两个听诊器,朝周野吾走来。 远远看去,两个听诊器看起来都很新! 这是给自己准备的? 周野吾有些发愣了。 陈日源径直将其中一个听诊器放在了周野吾的口袋里,然后教诲般地说道:“一个医生,听诊器是不能离身的。”
是的,这话不假! 周野吾羞愧的点点头,一只手捏着白大褂口袋里的听诊器的钟形体,“主任,我用完等下放回值班室给你。”
还? 陈日源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小医生倒是十分客气。 他挥手,颇有意味地说道:“不用再给我了,这些都是那些药代送的,你留给我也没有任何用处。”
周野吾一听是药代送的,瞬间改变了心意,药代的事情,他大概也了解很多。 药代,顾名思义就是医药企业的代表,说白了就是推销一些医药公司的药给临床上各个科室的医生。 为了拉近医生之间的关系,他们经常会送一些东西给医生们。 吃的…… 喝的…… 用的…… 甚至还有…… “在想什么呢?”
陈日源招呼周野吾朝病人里走去,要开始那个人发热病人的问诊了。 “主任,在17床。”
周野吾打开平板,看了眼床号。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病人叫什么,只是看了眼日期,正是今天的日子,而新病人中只有17号的诊断是写着“发热待查”,所以猜出17床便是陈主任收的那个发热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