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瑾仪一把鼻涕一把泪，像是蒙受了天大的冤屈，字字含着哭腔叙述她遭受了怎样的对待。
沈卓翊面色波澜不起地听着，发现自己的心肠越发冷硬了，竟然没有同情和怜悯。
听到最后，孙瑾仪捂着嘴哽咽，他低低地问:“你早就看到窈窈在南离皇宫，为何起初不认她？”
那天深夜无月，顾楚岩禁止点蜡烛，她不可能当晚撞见便认出是窈窈，必然先前偶遇过。
孙瑾仪感到难堪地摸着她坑坑洼洼的脸，“我这样哪好与她相认……”
“呵。”沈卓翊闭了闭眼，“果然我就不该对你抱有期待。”
湘荣郡主怎么会认为自身有错呢。
她没一早同窈窈相认，不是出于愧疚，而是顾忌着自身外表。
“卓翊？”孙瑾仪一脸茫然，“你在说什么？”
“虽然过了三年，但那么大的事不至于说忘就忘。”沈卓翊眉眼讥诮冷酷，“窈窈被蛊毒发作的痛苦纠缠近一年，你不给个解释吗？”
“这……这……”孙瑾仪目光躲闪地扭过头，慌乱到手不知往哪儿摆，最后哭泣着双手合十，“我知错了，母亲知错了……”
她声音低落涕泗横流，好似十分懊悔。
沈卓翊却不为所动，“这话你应当亲自对窈窈说。”
孙瑾仪眼眸睁大，“卓翊？”意思是难道要她向儿媳低声下气？
“窈窈中毒后也很遭罪，若不是嫁给我，她不必受这份罪。你如果没想清楚，不妨现下再仔细想想，你究竟犯了何等大错。”
语罢，沈卓翊一甩袖，不留情面地大步离开。
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她一点都不曾反思。
见到面，她一个劲诉说自己的委屈，绝口不提自己做过的事。
哈。
可笑至极。
孙瑾仪往前追了两步，懊恼地跺跺脚，不知想到什么，低头脸埋进掌心，放声大哭。
……
沈卓翊神情阴郁地往回走，俊脸几乎滴出墨汁来。
来到窈窈房门口，他停下脚步，闭上眼努力将负面情绪压下去。
在这期间，沈卓翊听见屋子里传出属于儿子们稚嫩的软乎乎的声音，和小姑娘糯糯的话音。
她正给两只崽崽讲故事。
沈卓翊提了提嘴角，抹了一把脸，笑着推开门，“和丰晏清，这么喜欢和娘亲呆一起啊？”
崽崽们抬起头，晏清滑下小板凳跑向爹爹，张开两手要抱抱。
“哎哟。”沈卓翊故作费力，抱起崽崽手中颠了颠，煞有介事地道，“重了。”
晏清鼓着腮帮哼唧了声，随即在他脸上吧唧一口，小表情很讨喜地靠到爹爹肩上，“我们也喜欢和爹爹在一起的哇！”
和丰笑眯眯，坐姿端正地仰头看着弟弟和爹爹。
沈卓翊抱了会小儿子，将他放回椅子里，“和你哥哥坐吧。”
他坐到窈窈身边，举止自然地拉过小姑娘的手包在掌心。
云窈杳转头看着夫君笑了笑，眼角眉梢沁着甜蜜。
两只崽崽耳濡目染，感受着爹娘恩爱来到美好氛围，他们幼小的心灵种下一颗种子：将来和自己的妻子也要这样生活。
这两天是崽崽们近来最快乐的日子，因为整天都可以待在爹爹娘亲身边，高兴得睡觉都会笑出声咧。
另一边，孙瑾仪日夜抹眼泪，想到儿子沈卓翊坚定的态度，她终于下定决心，向云窈杳道歉。
下人领她过来的时候，云窈杳跟晏清在看和丰与沈卓翊下棋，和丰小小年纪棋艺生嫩，晏清小声为哥哥助威。
听说孙瑾仪找云窈杳说话，一家四口不约而同看向她，甚至于沈卓翊眼里表露不加掩饰的防备。
孙瑾仪手足无措，“我，我真心想和窈杳谈谈……”
云窈杳看着她，正了正姿势，拍拍男人的手，“夫君你带孩子们去别处玩吧。”
沈卓翊皱眉，下意识想说他也要留下。
对上窈窈澄澈的眼眸，明白她立志独自应对婆母的想法，男人喉结上下滚了滚，语气晦涩道：“好，有事记得叫为夫。”
“嗯呐。”云窈杳给他一记安抚的眼神。
和丰晏清奇怪地打量着孙瑾仪，爹爹牵他们，他们便乖乖跟出去。
门被沈卓翊带上，云窈杳有礼有节地示意孙瑾仪坐下，“婆母请坐。”
孙瑾仪为孙孙们看她的陌生目光暗自神伤，闻言“哦哦”着局促地落座。
她抹了抹眼角，两手搭在膝盖上，似乎不好意思直面云窈杳，忐忑不安地埋着头，“窈杳啊，当年真的……是我不好，我不该上裘俪的当，没查明那是什么药……便用在你身上。”
“我……”孙瑾仪哽咽地说不下去，“我真的真的非常非常后悔，当初得知你中了毒，我便立即去找了裘俪，谁知……”
云窈杳起先也有点紧张，生长环境原因，一直受压制，她不太敢忤逆长辈。
可听完对方第一句话，她忽然放松了，还挺想笑。
难怪夫君脸色糟糕，方才十分不愿意让婆母跟她单独谈。
婆母肯定是找夫君聊过了，但效果不如她意。
孙瑾仪哭了片刻，眼眶通红，“我在南离待了三年多，吃苦受罪，深切明白了以前我过得有多好，是我不懂得珍惜。”
她想抓住云窈杳的手，不过云窈杳手搭在腹部，她碰不到。
只能言辞恳切、推心置腹地望着姑娘道：“窈杳，我确实好好反思过了，从前我太着急，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往后我们好好过日子，我向你道歉，窈杳，婆母向你认错了，你原谅我一次罢。”
云窈杳细密的眼睑低垂，遮挡住眸中的情绪。
孙瑾仪身形前倾，把她当成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看待，仿佛得到她的点头，这日子便能继续往下过。
可是这要怎么过呢，做错的人哪怕在异国他乡受到磋磨也没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
一句道歉，几滴眼泪，便能抵消她做过的事吗？
“窈杳？你，你说句话啊。”孙瑾仪等急了，忍不住焦躁地催促，手伸出去试图握住她的胳膊。
然而她清楚云窈杳在沈卓翊心中的份量，显然她得通过云窈杳这关，卓翊那边才会软化。
孙瑾仪捂着嘴失声痛哭，“我知错了，以后我再也中小人的计，你且原谅我好不好？”
“嗯？恐怕不行。”云窈杳勾起唇瓣笑了一下，抬眸直视孙瑾仪通红的眼睛，“我不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