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碧园途中,云窈杳感到后脑勺一阵抽痛,算了下日子,估摸着又是毒发。
侯府离碧园不远,她一路没作声,而头疼也越来越重。
下了马车,云窈杳对苏嬷嬷道:“嬷嬷,劳烦你照看和丰晏清,千万别让他们去我房里。”
苏嬷嬷一看主母脸色很差,“夫人您可是又发作了?老奴去找将军!”
“不,嬷嬷,今夜就不要打扰将军了,你照看好两个孩子,我这得自己熬过去。”
云窈杳心口也疼起来了,她停住话音忍了忍,片刻后虚弱道:“不用找将军,嬷嬷,你答应我。”
“老奴答应夫人,老奴不找将军。”苏嬷嬷很心疼,“那老奴先扶您回房歇着,然后去看小少爷们。”
“也好……”
她两条腿沉得快走不了路了……
云窈杳倚靠着苏嬷嬷,咬紧牙关走进卧房,往床榻上一躺,略微放松地舒了口气。
苏嬷嬷忧心忡忡,“夫人,老奴去找个郎中吧?或者您需要什么?老奴给您准备!”
“给我个……手帕……”云窈杳双手攥紧褥子,骨节泛着白,“郎中……没用,不用叫……”
解不了蛊毒,郎中或御医来百遍千遍也没用,到头来不过是她生熬过去。
“手帕?”苏嬷嬷愣了一小会,想到夫人多半是想用它堵住嘴,免得把嘴唇咬破。
她赶紧拿来几张干净的帕子,裹成一个长团递到夫人嘴边,“夫人可咬住它!”
云窈杳张口咬紧,显然再晚一点点,她就要忍不住咬唇咬得血流不止。
小姑娘用力地抱住被角,手指向崽崽们那屋,示意苏嬷嬷去看孩子。
苏嬷嬷鼻子直泛酸,“老奴即刻便去看小少爷们!”
找来两个机灵的丫鬟守住夫人,苏嬷嬷这才前往小少爷们房间。
两只崽崽都没睡,听见脚步声激动地接连一骨碌爬起来。
看来的不是娘亲也不是爹爹,崽崽们眼里希冀的光熄灭了。
“娘亲……”弟弟委屈地小嘴一瘪,“呜,娘亲呢……”
苏嬷嬷忍到现在了,见小少爷们露出伤心难过的模样,还是湿了眼眶。
“和丰少爷晏清少爷,你们乖啊,你们爹爹有事回不了家,娘亲累了再休息,明天再见爹爹娘亲,好不好?”
弟弟糯糯地重复:“娘亲累了?”
哥哥懵懵懂懂地看着嬷嬷,两抹眉头皱得歪歪扭扭。
他虽然想要娘亲跟爹爹,但是他也知道,爹爹娘亲有空了肯定陪他们玩耍。
“你,不哭。”哥哥伸手抹了抹弟弟的眼角,“我们睡觉,睡醒了,便能看到爹爹、娘亲。”
“嘤嘤。”弟弟抽抽搭搭着擦眼泪,吸了吸鼻子,乖巧地应哥哥,“好,睡觉。”
最近家里好奇怪,爹爹很忙,娘亲也经常累得要休息。
好想回到以前那时候,看娘亲跟着爹爹练剑也好啊。
弟弟抽噎地盖好小被子,转头看哥哥,“哥哥,你也要盖好被子。”
“我盖好了。”哥哥糯糯地说,“弟弟呢?”
“嗯,我也是。”弟弟带着哭腔。
“别哭。”哥哥的小手从被子底下握住弟弟的小手,“……我也想哭了。”
弟弟连忙正色道:“不哭,我们都不哭。”
苏嬷嬷欣慰又心软,坐在床边温声哄两个小少爷入睡,“睡吧,一觉睡醒,娘亲就出现在你们眼前了。”
……
淮平侯府。
沈卓翊几次三番感知到父亲的目光,灵堂里除了他们便是丛嬷嬷,其他下人都在外头等吩咐。
他低低淡淡地道:“父亲可是有话同我说?”
“你……”沈北翰悲痛的神情夹杂着晦涩的难以言喻的情感,“你母亲走了,管不了你了,这下你满意了?”
丛嬷嬷身形动了动,余光看向侯爷和将军。
侯爷怎么突然这么说将军……
沈卓翊面上无波无澜,“父亲若觉得儿子不孝,尽管责骂便是。”
“到现在!”音量拔高一分又顿住,沈北翰满脸痛心疾首地指着他,“到现在你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你对得起你母亲这么多年为你付出的精力吗?”
最后一句是压抑的低吼。
丛嬷嬷心头一跳,郡主与将军毕竟是亲母子,郡主走了,将军的痛肯定也不少。
侯爷向来事事依着将军,今天怎的……怨怪起将军了……
沈卓翊嘴角勾起隐秘自嘲的弧度,对父亲没由来的指责一句不曾反驳。
“你!你油盐不进!”沈北翰愈发后悔,“我当初便不该应允你搬去碧园!若我没答应,你母亲也不会想方设法让你们回来,甚至为此搭上性命!”
丛嬷嬷指尖颤抖,不是的,这事也不是将军的错,都怪那该死的牧夫人裘俪!
“好了,如今你母亲不在了,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没人阻拦你了!”沈北翰瞪大赤红的眸,摊了摊手,“你自由了,沈卓翊你自由了。”
沈卓翊隐忍地闭上眼睛。
魔怔的沈侯爷看他这副样子更加恼火,如果不是在灵堂,沈侯爷肯定咆哮怒骂。八壹中文網
“你母亲就躺在这,她再也管不了你了,你满意了吧?高兴了吧?”
“我高兴?”沈卓翊猛地睁开沁着血丝的黑眸,“我比任何人都巴不得母亲好好地在世上,我要问问她,她为什么偏要令窈窈失忆!事到如今她后不后悔!
“还想听她亲口告诉我我从小到大表现不错!哪怕没按她给我铺设的路走!我需要她鼓励我、认同我、赞赏我!而不是……”
他情绪失控地捏了捏拳头,“而不是无声无息地躺在棺材里,您明白了吗?她能认同我迄今为止的努力才是我最想看到的结果!”
沈北翰一晃神,保持茫然的状态好半晌,视线似乎落在沈卓翊身上,但其实没有聚焦。
良久,他捂住脸,深深地埋下脑袋。
……
云窈杳痛苦地无意识地小声啜泣。
自从她上次抓破手心,指甲便被沈卓翊修剪得干干净净,确保无论多用力也伤不到她自己。
里衣被冷汗浸湿,褥子和锦被也因她的翻来覆去而乱七八糟。
两个丫鬟快看不下去了,又帮不上忙,只能干着急。
奇怪的是,疼痛程度慢慢减轻了。
云窈杳能清楚感知到,这次发作的时长变短,而且没有御医施针,她当真凭自己挺了过来。
是错觉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