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的铁锈味直冲鼻腔。
饶是官府衙役,时不时和人命官司打交道,站在这样的环境里也止不住头皮发麻、瑟瑟发抖。
沈卓翊在战场上见多了残肢死尸,倒没有脸色发白、呕吐,沈北翰这些年养尊处优的,见此情形已经吐过一回了。
丛嬷嬷全身发抖,靠着一根柱子勉强站稳脚跟,惊恐地环顾四周。
牧家居然变成了这副景象,那他们郡主……郡主岂不是凶多吉少了?!
黑夜潜藏了魑魅魍魉,沈卓翊剑眉蹙得夹死苍蝇,“牧大人有跟谁结仇吗?”
没听说过。
陈大人许久没碰到灭门惨案,这甚至不在他管控的范围内了,方才便安排属下去联系大理寺的人过来。
衙役们将牧家里里外外检查一遍,“禀告大人,没有活口!”
“牧大人和牧夫人横尸在床上,死状凄惨,牧大人枕头边有一封血书!”
血淋淋的字冲击着眼球,控诉了牧大人这些年的种种恶行,直指这是一次报复行为。
“大人!”某个衙役高举着一只发簪,“属下在柴房发现了一枚发簪!”
沈北翰一眼认出来,“它是我夫人的发簪啊!是我夫人戴的簪子!”
丛嬷嬷高声喊道:“没错!郡主今日戴的正是这根发簪!有人把郡主关在了柴房!”
“但湘荣郡主此刻并不在柴房!牧家到处都没有她的身影。”
陈大人看向沈家父子,“会不会郡主回了侯府了?假使她被人关在柴房,凶手害人时没注意到郡主,郡主躲过一劫,惊慌失措下回侯府找人帮忙也有可能”
“有道理!”沈北翰一拱手,“陈大人,卓翊,我先一步回去瞧瞧,也许郡主真的回去了!”
丛嬷嬷跟着淮平侯匆匆离开牧家。
沈卓翊眉心始终没有展平,“看这些下人身上有打斗痕迹,像是死之前发生过争斗。”
陈大人赞同地沉沉“嗯”了一声,“前门是从里面闩起来的,后门锁着,连狗洞都堵上了,能悄无声息做出这种事……真是可怕。”
除了那支发簪,再也没有其他线索,沈卓翊既不会验尸也不会查案,留在这也无济于事。
他心情沉重地走出牧家大门,回身仰头看了眼牌匾。
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
沈卓翊跟林末骑马走过空旷静谧的街道,四更天时赶回碧园。
回家之前顺路去了侯府,沈北翰两眼空洞地坐在门槛上,“你母亲失踪了,她没回家。”
“如果的确是牧夫人给母亲毒药欺骗母亲,母亲应当不会躲着不见人,恢复自由后肯定要找我们说明情况。可她没回来……意味着她没有自由。”
换句话说,孙瑾仪多半遭人劫持了。
碧园。
云窈杳睡得不踏实,迷迷糊糊中感觉到好像有人捂住她的口鼻,一阵窒息后,她猛地睁开眼。
沈卓翊将沾了血腥气的衣服鞋子丢出去,转头对上小姑娘惊魂未定的眸子。
“夫君……”云窈杳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里衣黏糊糊地贴在身上。
她顾不得换衣服,抓住男人的大手,“怎么样了夫君?找回婆母了没有?”
“乖。”沈卓翊揉揉她的脑袋,“事情有点复杂,明日再说。”
深更半夜的,说出那件事别吓得小姑娘后半夜没法睡。
云窈杳吞了吞口水,已然通过男人的反应猜到什么。
两只崽崽在床里安睡,为了避免吵到他们,云窈杳找了个理由,“我身上全是汗,夫君,抱我去洗个澡好不好?”
沈卓翊适才便吩咐厨房备热水给他沐浴,索性一起洗洗。
面对面坐进浴桶,小姑娘柔软地贴着男人的胸膛,“夫君,牧夫人家里……是不是出事了?”
“窈窈,”沈卓翊垂眸与她对视,斟酌片刻,选择回答而不是发问,“牧家被灭门了。”
灭门?!
云窈杳瞳眸骤然一缩,“怎么会被灭门呢。”她喃喃低语。
不应该是灭门,应该只有牧大人和牧夫人遇害啊。
沈卓翊看着小姑娘失神的脸,心中疑虑重重。
自小姑娘提醒他报官开始,再到她此刻震惊的模样,无一不昭示着,她或许早就知道今晚发生的事。
云窈杳伸长手去拿放在凳子上的衣服,她胳膊短,比较费力。
男人随意捞过她的衣裳,“乖乖,给你。”
“嗯。”小姑娘声音轻灵,从里面翻找出荷包,又从荷包中翻出一张显出陈旧的纸。
“夫君,”云窈杳一丝不苟地看进男人深邃的黑眸里,“我要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来自另一个世界。”
……
云窈杳尽量用最简短的话语,介绍了她原本所处的世界,以及她穿进一本书和该书的大概内容。
沈卓翊大为震撼,久久不能回神。
他看到小姑娘为他展开的宣纸,上面的字他确实大多不认识。
启隆国与周边多国交好,文字不是完全互通,但窈窈这张纸上的纸也不属于那些国家。
按窈窈的话说,它们根本不属于这里,而是属于跟这儿大为不同的“世界”。
在那个地方,他们这群人是别人笔下编造出的人物,构成了一个个故事。
出于某种不可知的原因,窈窈从那个世界来到了这里。
来到了他身边。
沈卓翊定定地看着小姑娘的眼,犹疑地问:“你,你会回去吗?……会在某天醒来,突然离开我吗?”
云窈杳一愣。
对他的问题很是始料未及。
原以为他会让她解释纸上写的什么,可他第一反应是……
担心她离开他。
“不会,”云窈杳自认为不会,“我们有了孩子,我一定能跟你白头偕老。”
沈卓翊猝然抱住小姑娘,好在云窈杳反应还算快的,没让纸掉进水中。
云窈杳举着拿纸的手,任由男人紧紧抱着她,心中又温暖又酸涩。
“想来是我上辈子积了德,才能娶到你。”沈卓翊下巴搭在小姑娘的颈窝里,“幸好你来了,不然我这辈子多无趣啊。”
如果她没来,他可能都不算活过。
“夫君。”云窈杳眼眶热热的,“我才是很幸运能嫁给你,你给我带来了太多幸福。”
沈卓翊心底默默道,明明是她让他有了崭新的人生。
云窈杳抹抹眼角,支起身认真地说:“夫君,我们得谈谈牧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