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昊是极为不喜这个软弱的长女的,他严于律己,偏偏生出的女儿性格像她生母,甚至比她母亲更为软弱畏缩。
可他却忘了,当他发现这个女儿与他想象中的样子相差甚远,便丢在一旁由她自生自灭。
后院换了主子,丞相本人又丁点不在意,小小的孩子又如何能好过。
原文没写到云家嫡长女过得多么艰苦,云窈杳穿进书里应该是“继承”原主记忆的。
但是那份记忆随着这三年的经历一并被忘了。
云窈杳能感觉出来,云丞相这般不悦不是为了她好,而是认为她战战兢兢的模样给他丢了面子。
她心头梗住,长久以来积压的委屈化为一时孤勇,促使她大声喊道:“是!”
吼完了,她涨红了脸,像一只戳破的皮球,慢慢瘪了下去。
但这声吼的实在出人意料,云昊上下打量着女儿几眼,“窝里横也算横,那么对外呢?你要永远像个废物依靠在沈卓翊左右吗?”
废物。
云窈杳咬着嘴角,眼睛涩涩地红了一圈。
“老夫以为,你出嫁之后最起码有个人样,不再三不五时的哭哭啼啼,怎么也练出几分胆子。如今一看,还真是老夫高估你了,越活越过去!”
话音里弥漫着不着痕迹的厌恶。
适才管家将云窈杳进门后的反应汇报给云昊,听说她几乎粘在沈卓翊身上,云昊的眉头便拧成结。
云窈杳握了握手掌,努力平稳地说:“我,我失忆了,对周围环境很不熟悉,但是,我会变好……”
苏嬷嬷说她过去已经能独当一面,给宝宝们操办的满月酒也颇受称赞。
只是失忆又让她少了安全感,她慢慢会调整好的。
“失忆是借口吗?拿出你云家嫡女的气势,别出去给老夫丢人!”云昊不留情面地责骂道。
云窈杳耳边嗡嗡作响,泪水似脱了线的珠子,大滴大滴地砸下来。
又哭,云昊厌烦地冷着脸,“回去好好想想老夫说的话。”拂袖转身离开。
徒留云窈杳压抑不住地抽泣出声。
可她马上捂住嘴,想把哭声憋入腹中。
这里也不能待着了,万一云丞相又回来,见她这样肯定更烦躁。
云窈杳一边拿帕子擦眼泪,一边往外走一边琢磨,不能给沈卓翊看到她哭了。
都这么大个人了被长辈说几句,居然还哭鼻子。
沈卓翊也会担心。
所以她没立刻出门,脚下方向一拐,去小角落里待着,准备消化完负面情绪再说。
云丞相的训斥……无可厚非,云窈杳能理解,不过是她从云丞相的话里,联想到现实世界的父母。
他们总打击她说她不行,发现她捡别人不要的书偷偷看,骂她偷懒不想干活。
【你个女孩子你看什么书,好好做你的饭!照顾好你弟弟!将来只有你弟弟才能考上大.学给我们老云家光耀门楣!】
家里来客人,他们还把她拉到亲戚中间,让所有人一起嘲笑——
【这死丫头不安分!痴心妄想要念书!她能念出啥来!她跟我儿能比么!】
【听到没死丫头,你的任务就是哄好你弟弟,过几年找个老实人嫁了!】
云窈杳在墙角缩成一小团。
很多年前的难听话如魔咒重现,混杂着云丞相不耐的表情,时而变成一众亲戚夸张讽刺的大笑。
她捂着耳朵,告诉自己不要去想,身体哆哆嗦嗦。
门外。
沈卓翊看到云丞相出来招呼宾客了,脸色看上去还不错,可他家小姑娘迟迟没露面。
他的心不断下沉,顾不了太多,神情凛冽地回头找人。
正屋门敞开着,里面没人,沈卓翊环顾一周,在左手边尽头的拐角,发现窈窈的一片裙摆。
她是在……躲起来悄悄哭吗?
沈卓翊顿时心疼坏了,毫不犹豫地拔腿走向小姑娘,“窈窈。”
听到男人的声音,云窈杳胡乱地抹了抹眼角,就见男人走到了她面前。
云窈杳站起身,露出个乖巧的笑脸,“我,我没有哭了,我就是有一点难受,马上就好了。”
她期期艾艾的解释简直戳心,沈卓翊把人搂进怀里,疼惜地亲亲她通红的眼尾。
“不妨事,窈窈想哭便哭,哭完了我们擦掉眼泪便是,嗯?”
男人声线温柔低沉,云窈杳鼻子一酸,瘪着嘴巴,难过地埋进他怀里。
沈卓翊轻轻拍着她后背,耐心哄着:“没事了,为夫在呢,没事啊,你有我。”
想来丞相对小姑娘说了重话,沈卓翊贴贴她的额头,“丞相大人到底是一国丞相,平日严厉惯了,为夫小声告诉你,他在朝堂上啊,有时候凶的陛下也没法反驳他的话呢。”
虽然这是事实,但为哄小姑娘甚至将皇帝搬出来……
云窈杳着急地伸手去捂他的嘴,“你别说……”
伴君如伴虎,小说和电视不也有演吗,不小心说句话触怒龙颜,会被拉出去砍头的!
沈卓翊握住小姑娘的手,爱惜地放在唇边亲了亲,“好,为夫不说。丞相大人跟你讲了什么,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为夫觉得你现在这样也很好。”
她出生不久没了母亲,他还打听到丞相又一直对她不闻不问……小姑娘能好好长大已是不容易。
云窈杳体会到他的纵容和宠溺,皱巴巴的伤痕累累的小心脏像是被人放在玻璃罩子里了。
那里有温暖的太阳,轻柔的风和鸟语花香,一切都在催生美好,再也没有阴暗痛楚。
“夫君。”糯糯地轻声呼唤,抱着男人腰身的胳膊也收紧。
她会变得更好的,云窈杳暗暗想道。
沈卓翊以亲吻回应她,缠绵低哑地说:“宴席尚未开始,为夫带你出去转转,我们不去人多的地方,好不好?”
“好。”他带她去哪都行,只要她在他身边。
小姑娘乖软得要命,沈卓翊伸手揉揉粉嫩的小耳朵,牵起她的手,“走。”
沈卓翊领着云窈杳去的是她曾经住的院子,院子前有一片桃林。
男人缓缓道:“为夫初见你时,你便坐在其中一棵桃树下,垂着脑袋哭唧唧地抹眼泪。”
云窈杳心念微动,这场景,听着怎么有点似曾相识呢?
她穿进小说的时候,不正是无助恐慌地在桃林里哭了一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