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京城去往建平,途上多是山路。马车被石子颠的几近散架,里面坐的人也不舒服,和朱拒商量后,决定还是把车马卖了换几匹马来,这样不仅速度快些,人坐着也舒服不少。
众人整日都在赶路,整日风餐露宿,好在山里山珍野味不少,在附近找一会总能发现些野鸡野兔什么的。
赶了多日的路,终于要到建平了。
离县衙莫约还有几个时辰的行程,春寒被烈日熏陶的所剩无几,只留下燥热,几人路过茶肆,决定下去喝几口再赶路。
一把放下手中物品,择了个阴凉地坐着,不一会就见个小厮打扮的人边擦拭桌子边问道:“几位客官要喝些什么?”
眼在这店里扫视了几圈,与其说这是个茶肆还不如说是由几根木头加上油布零时搭建的台子,外面再挂个写着茶字的幌子,像是在为随时搬出去做准备。
“你这有什么茶?”开口问道,他本想着这山野小店有茶水喝就不错了,小本生意谁备那么好的茶。
可不料那小厮立即就报起了茶名,似是对这朱拒的轻看有几分不快“别看我这店小,什么六安瓜片,武夷山大红袍,就连那云南普洱也是有的!”
“普洱?”还没等朱拒回答顾子笾就先接上话了,“兄弟是这十里八乡扛把子啊,有钱喝普洱。”她面上笑嘻嘻的,没有半分虚假的样子,可身体上的每个神经都绷紧着随时准备应发情况。朝身后众人瞧瞧打了个危险的手势,这才继续面小厮“有没有便宜点的茶啊,我们小家小户的顺便来点绿茶弄点水解渴就成了。”边说着边轻微的耸了耸肩,低着头叹气,表露出一幅没钱穷苦的样子。
一行人纷纷点头,场面一时间有些喜感。
“得了。”小厮白眼翻的老高,把擦桌子的抹布往肩膀上一甩,感叹着浪费时间,手往拐角的大缸一指“诺,缸里全是。”
“有碗没?”
小厮眼里全是“碗?老子这全是白瓷的,你们卖了都赔不起!”
跟随顾子笾一同来中有个人当即就憋不住了,抽出藏在腰腹旁边的刀来,喊道:“怎么说话呢你?”他也看出来这是个黑店,但不管店多黑,也没有他这一群人厉害。
见有人抽出了刀,那小厮继续冷笑着翻了个白眼,另一只手从桌子底抽出两把杀猪用的剔骨刀掂量了几下,“我就是这十里八乡扛把子你能咋样?”说完还朝地面啐了口痰,看向一行人,一脸不屑的模样。
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笑嘻嘻道:“无意叨扰,我们这就走,还望兄弟别生气。”她向来按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办事,不然她也不会离开京城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山村了,想到这顾子笾还是给了彼此一台阶。
“随随便便就能走,我岂不是丢了面子?”那人的目光在顾子笾脸上打着主意,直接指着顾道:“我瞧你这仔脸的不错,比镇上那花魁都有几分味道,陪老子睡一觉就放过你!”
顾子笾的脸还是带着客套性的笑容,但不知不觉间多了几分阴郁,边从袖里掏出扇子边想打断他的第几条腿,是三条腿一齐打断还是打断中间的。
这还真是个让人烦恼的问题呢,顾子笾蹂了揉太阳穴。
可一旁的朱拒却是直接一个箭步上去,折了那人手腕,抬起右腿一脚朝命根子踹了过去,面色阴郁,大有不弄残他不姓朱的模样。
还在朱拒想继续时,却被顾子笾硬声训斥停了下来,朱拒不解,却见顾子笾向身后众人看了眼,后缓缓道:“各位都是殿下派出来的,宫里的刑罚各位都比我清楚吧。”
笑语盈盈的看着地下那人道:“这几位兄弟会好好照顾你的。”她一笑就会露出口好看的银牙,这明明是极美的模样,却看的那人浑身发麻。
吓的地下那人身子不断后退,口里高声喊着“大人我错了,知错了错了大人!”
顾子笾把玩着扇子,声音里还是像往常那样的调笑意味,“叫什么大人,叫县令老爷,就是你们这块地的。”
“别让这种人伤了你手。”这话她是对朱拒说的,语气中满是怜惜。
目光转到那群人身上,声音立即变的生硬“处理干净点,我可不想听着耳朵疼。”边说着边走到另店铺另一边,从橱柜里拿出些茶和蜜糖招呼朱拒道:“会泡茶吗,看着养眼。”
眉眼中全是欢喜的味道,与刚才那声音又是截然不同的声线。
朱拒轻摇下头,表示不会。“太好了,我也不会!”边说着边递给了朱拒杯蜜水,感叹道:“在京城那是天天喝茶啊,从天牢喝到大理寺,苦的我味觉都快没有了。”说到这她还后怕般的咽了口口水,继续吐槽道:“不过对比起来还是大理寺的好喝点,虽然那苦丁茶从头苦到尾巴,但天牢里那差就是烂茶渣子。”
仿佛那股苦渣子味又在刺激她的味蕾,狠狠的灌了口蜜水才消下去几分,继续吐槽道:“那天牢是真扣,茶渣子苦就算了还涩。”
朱拒的眉眼一直低垂着,顾子笾以为他对这个话题心不在焉便没继续说下去,刚准备换个话题就看那群黑衣人从屋里走了出来。这速度到让顾子笾有些惊讶“这么疼一点声都没有?”
“来来来,分享经验。”
其中一人抱拳回道:“禀告大人,属下点了他哑穴、神庭、印堂三穴。”
听得这回答,顾子笾没做立即回答继续抿了口蜜水“好心思。”哑穴顾名思义就是让人短暂失去语言能力,而神庭和印堂却是让人保持清醒,这几个穴位在平时用起来没什么让人挑出毛病的地方,但若是在巨大疼痛下保持着决定清醒无疑是残忍至极的,死亡是最大的可能。
“不止这些吧。”顾子笾盯着瓷碗里一层层荡漾的涟漪突然没来由的心烦,素手抚过水面,原本看着有些水纹的水面突然停止了波动,平日“算了,不想再听了,你们几人刚见了不干净的,喝些水早些上路。”
她抬起头来,先是面色冷淡,后又自嘲的笑了笑,似乎是为了自己多余的怜悯做的自嘲。
他们都说见惯了血雨的人,哪会因为这一个微不足道的生命而有感触,顾子笾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命令是她让下的,她又有什么资格责备别人呢。
“用不了几天你们就能回去复命了,就当我做东吧。”她停顿了会,想起店主已经命丧几人手,不由得沉默了会,后径直看向被几筷油布遮挡着的地方,像是在思考下句话合适与否“给这人打口薄棺材,埋了吧。”
那些人面面相觑,有些试探性的问道:“顾大人,是不是属下领悟错什么了。”在他们看来杀了一个不懂时务的人,不算什么大事。
没有回答问题,仍自顾自的看着那块被油布遮挡的地方。“不会吗?”她的面上没什么表情“那就用去买个,我和朱拒在这等你们。”她抬起头来看着那群人,看的人浑身发冷,眼神里全是虚无般的空洞。见没有人回答又继续问道:“还有其他问题吗?”
几位身穿黑衣的人率先抱拳答道:“属下遵命。”他们虽然急着赶路,但天性毕竟是服从命令,这种思维把他们的脑子禁锢成一道道公式般,主子的命令就是天,没有商量余地。
没继续搭理他们,顾子笾给自己倒了杯热水,余光撇见他们还保持着抱拳的姿势,心中无名之火突起,“滚吧。”说完这话她也不顾水温烫否,直接往喉里倒了半碗。
突然而来的温暖让身体受了强烈的刺激,暖和的不正常,但顾子笾还是满足的来了句“舒坦。”
等黑衣人走远了,朱拒递给顾子笾个艾叶包。“拿着。”
“好。”她没说什么废话,放置在鼻下一口一口,小心翼翼的嗅着,她晓得朱拒的用心,除去每年夏天被拍死的虫子和端上桌的肉菜,这还是她第一次参与到杀生中,那股死亡的腥气在她鼻间盘踞着,试图渗透进她的每一个组织细胞里,让她阵阵的发寒。
她终于起身,径直朝着那块被油布遮挡着的地方走去,朱拒紧随其后,掀油布帘的手有些颤抖,一寸一寸的往上掀着胶着着,终于要看到时,却被只温柔的手从每一个手指一点点扳离油布“晕血就别看了,走吧。”
顾子笾盯着那只扳开她手指的手,明明刚才已经喝了很多水,可这时喉咙里却干涸到发紧,她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的,却发现张不开口,脑中也是一片空白。
朱拒比顾子笾高上些许,很容易就摸到了她的头,头发柔软的触感让他想起来老人常说的头发软的脾气软和,不由得轻笑了下,觉得那话说的实在不靠谱。
“脾气倔。”朱拒感叹了声,后一把搂过顾子笾,轻拍着她的背隔着布料感受那瘦弱身体里的颤抖和害怕,“走吧,日后买些水果茶干喝,再也不喝苦的。”
“水果茶干?”刚才的冲击,让她眼短暂性的失去了焦距,显得无神,但还是无意识的喃喃着这句话。
朱拒慢慢的松开了手,缓缓的笑了起来,那笑容让人想起来三月里的暖阳,“对啊,大理寺的茶苦,天牢的茶涩,可我们不在京城了,这里我们也马上要离开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西域那边的魔咒,让顾子笾一点点的放松了绷紧的神经“都是过去,马上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