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冷静看着李氏,平静无波的语调从他口中说出,“我和你所有情份在我挥刀砍下时,一刀二断,我和你是陌路人,往后,我娘只有六婶。”
陌路人,是铁全贵往后对李氏的态度,亦是他的决心。母子情分,早在李氏决定卖银树为奴时,已经断得干干净净。“……”李氏这回,真的绝望哭起来。回程时,她仍抱着奢望,只要老三能认回她,她还是当初那个一言堂的老太太,她仍能富贵地做她的老太太。如今,被老三明明白白地划清他们之间的关系,什么奢望都被打碎。她知道,今生老三不会再认她为娘。李氏哭得让人心酸,同情她的人没有几个,倒是对老六婶竖起大拇指。铁全贵当众说,他娘只有六娘时,众人才真真体会到,原来这个世间真的恶有恶报,善有善报。老话说,种瓜得瓜,归根结底,是李氏自己造的孽,自己种下的苦果,这样结局算是好的,真弄成李二狗一家那样的下场,才真正是报应。而老六婶,一家子对长念四姐弟的善待换来现在的回报,理所应当。以后,老六婶不再是老绝户,不但多了铁全贵一个儿子,还多四个孙儿孙女,人兴丁旺。“应总镖头,起程吧,路上,多照应一些。”
铁全贵平静向走旁边的镖头,“应总镖头,你对各地方熟悉,哪个地方物品实惠,麻烦您给引个路,都是苦过来的人,不太舍得花银子。”
“全贵兄弟,你放心,我路我安排得妥妥的,我亦是苦人家出身,绝不花一文钱去买半文钱的东西。”
“现在世间不平,夜里别出来,尽量呆在家里。”
临行前,铁全贵又叮咛一次。现在多地陆续发生多起奇异死人事件,铁全贵不敢问谁,只能猜测,应该与无启子放出来的大量怨气有关,怨气冲出人间,四处作乱。“不出,不出。回去就在家里贴符,哪也别去。”
在灵山观这几天,他们听说不少诡异死人事件,灵山观的道长基本上外出。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但出于危险的天生敏感,不用说,他们不会出去,急于回去,亦是担心家里,想着他们有灵山观给的护宅符,护身符,赶紧回家看看。铁全贵说话间,村长重新把车辆安排一下,让李氏四母子坐一辆,至于铁大妮,村长心知她不得李氏心,忽略她,让她和铁大柱那二个闺女坐。铁全贵和众人告别,目送村人离去。一直站在铁全贵身边的银树,瞧着自己老爹,奇怪地问,“爹,我以为,你会原谅她。”
她,是银树对李氏的一个代称。现在,铁三柱夫妻再也担当不起爷爷奶奶这个称呼。“怎么会这么想?”
铁全贵问银树,他想知道在儿子心里想什么。“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夫子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父母也是人,也有过,做子女的不能和父母计较是非。爹原谅她,我不反对。”
银树不想自己的爹为难。一边是父母,一边是妻儿。“早在她决定卖你为奴时,什么亲情都砍得一清二净。”
和李氏砍断母子情份,铁全贵没有后悔。母子情,其实在他九岁被卖那年名存实亡。三十年,签三十年卖给镖局。他记得清楚,当初李氏要签死契,把他一生卖给镖局,是镖局那边嫌他瘦小,只肯签三十年,等于他一生风华正茂的年纪全贡献给镖局,老了,弱了,没有利用价值把他扫地出门。李氏没有犹豫,她答应。一心想着如何提价,没有问过当事的人他愿意不愿意,也没有想过,九岁的他跟人去走镖,还能不能活着回来。他能十八岁归家,是他自己凭本事挣来。回家,有六叔当他亲儿,他心头挂着“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放下心结,继续敬着,奉养着,结果李氏不但没有善待他的儿女反而还要卖奴。经历这么多,他看清李氏的为人。原谅,不可能。他的儿女、妻子没有这么低廉,一句对不起就能抹去他们曾经承受的苦难、伤害。“我怕爹将来后悔,子欲养而亲不在。”
银树犹豫小会,还是把心底的话说出来。铁全贵闻言,抬头看向日出,眼中全是苦涩和悔意,“我更后悔十八岁那年归家。”
如果不回家,他和谢禾选个地方安家,说不定,他们一家六口好好地生活在一起。“啊……”银树不明白瞧着自己老爹,铁全贵侧收回目光,充满父爱的目光看一眼银树,拍拍他的发顶,拉着他的手顺着台阶一步一步往观里走,步伐变得轻快起来。跟着铁全贵父子出来去村里人送行的还有铁大山、铁小山,兄弟俩对视一眼,想着他们的娘,然后释然地笑开,笑里有着苦,有着愁,唯独没有悔。但愿他们的娘会知错,熬过苦役能平安归来。“三叔,法事有别的事情发生吗?”
铁大山跟上铁全贵,问起法事的事情。“法事?”
铁全贵摇头,“不记得了,只记得回来阁楼后,他们姐弟的物品全部烧掉,银枝、银雪醒来认定是我烧他们的脚,所以我认了,全是我烧的。”
法事的事情,铁全贵除了长念,谁都没有透过,他把自己当成像铁大山他们一样,什么都不记得。“三叔记得我娘吗?法事时,我好像记得,我娘有出现过。”
铁大山在用铁小山的话在诈铁全贵,想试试他的反应。铁全贵看向铁大山,深深呼吸,“不记得。”
铁全贵的反应,让铁大山更加笃定,三叔一定知道什么,不然,他不会是这样反应,三叔努力调整呼吸后,才回答他,不记得。他娘,也许真的在法事上出现了。李氏、铁全康随着村长等人回到山中村,惊呆一群人。不是流放去做苦力吗?怎么能回来?他们母子怎么能回来?那铁三柱,铁全安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