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月亮初升时做成了二十四只簪花棒,并三只小陶罐的珍珠粉。用光了所有材料。
工作间油灯闪烁,墙上是李三的影子。米元转过头,只见李三默默甩着两只手放松,她忽然升起一丝愧疚,帮他按摩手掌?那怎么行,不行的。眼珠子转来转去,忽然想起:“锅里有热水,我给你装一盆泡泡手吧!”
李三抬起头来,看不出什么表情。米元莫名有些慌乱,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总不能说自己怕累怕手酸才叫他做苦力吧。
“我……我没想到,是我太急了想赶紧做完,应该分几天做的,做一阵休息一下也好。”说到后头声音越来越轻,她也觉得自己这回错了,那么一盒子呢。
“泡了也没什么用吧。”李三嘴角微不可察地上翘又迅速恢复。
米元喃喃道:“不泡手的话恐怕夜里会抽筋的……”
李三盯着米元看了几息:“比起夜里,今日还没吃晚食饿得慌也就罢了,只怕眼下是想吃也没法吃了。”提着两只手甩了甩……
米元怔住,这可怎么办。一般她干活的时候,刘婶非常注意避让,青草更不会来偷看,她忙着耽误了吃饭也只是在灶上温着,喊都不来喊一下的。这会儿……怕是都回家去了吧。米元心里愤愤道:收徒也是白收的,关键时刻跑得都没影了。
“怎么办?”李三悠悠的声音传来。
米元心头一跳,看向他:“我,我去看看有什么吃的去。”
刚小步急匆匆走到门口,李三又道:“看有什么用看了我还是不能吃,使了一下午的力气,我看这双手最近都不会好了。”
啊……要那么多天的吗。
“怎么不说话了?这样吧,在我的手恢复以前,你帮我。”
“这怎么帮?”米元呐呐道。
“从喂饭开始。”李三起身来朝门口走来。
要是手真的坏了,要帮的岂不是很多……
李三看出她的迟疑:“怎么,不认账?”说着又将手提得更高了。
“没,没有。”
“走吧。”
米元低着头像个小媳妇似的亦步亦趋跟在后头,正是发愁呢,走了没两步忽然想通了一般,喂个饭怎么了,就当做好事还不行么,横竖比起研磨花籽还是喂饭容易些不是么。米元高兴起来,迈着大步就越过了李三去。
李三扭头看着她的背影,踱着大步两只手呼啦呼啦地前后甩着,显然从内疚中缓了过来,李三哪里肯。
“吃过饭多烧些热水,今日手不方便,在你这洗了再回去。”头脑一热想着一出是一出。
米元大惊:“手坏了跟洗澡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在我家洗?”
“那你给我说道说道,手坏了怎么洗澡。”
“那也不能在我家洗啊,我只有一个浴盆,你洗了我还怎么洗!而且我怎么能帮你洗澡呢!”
李三硬着头皮就是不叫她舒坦罢了:“没良心的,这手是怎么坏的这么快就忘了?”
“谁手坏了?”突然灶房里响起一道声音,周镰的脑袋从灶洞里伸出来吓了两人一跳。
“你怎么在那,你们不是回去了么?”米元惊恐地问道。
“我找不到火折子,打算找个带火的过去烧窑。”
“天都黑了还烧什么?早上不是才取出一批陶器!”李三也吓了一跳,闹不明白乌漆麻黑的还折腾什么。
“这是最后一件了,时间紧,都想做个最好的带走留个纪念,况且他们回去还得凭这个交差,总得多做几个挑选一番。大家伙说好了,今晚轮流守夜看窑。”
“随你们吧。”
“你们刚才说谁手不好了?”
“喏他!”米元想也不想道:“你在这正好,窑烧起来就去他家帮他洗澡,一会功夫误不了事儿。”
“什么!”李三和周镰同时转过头。
李三瞧着周镰满脸黑乎乎的炭灰,身上粘着脏兮兮的干泥巴,说不出的嫌弃。忍不住想这到底应该是谁帮谁洗澡,啊呸,谁帮他洗澡!
周镰看着李三,早已忘记自己曾经偷偷惦记过米元的手艺,只暗道李三这么大个人了,整天跟在米元后头摆弄花草做些女人家的玩意,现在竟要给他洗澡……
“呀,好香呀!”米元径自打开锅盖子,咽了咽口水……
“他手抖得吃不了饭,你喂他吧。”米元把菜拿出来准备添米饭,云淡风轻地说着。
李三现在有些后悔了,原本只想逗逗她,天知道周镰怎么还在。
“这……不好吧,用勺子吃不成吗?”周镰忍不住去瞧李三的手。
“万一拿勺子的手塞偏了漏出来怎么办,浪费粮食不行的!”
“那行,听你的,我来喂!”
周镰两眼放光,笑得别提多真诚了,对比拜师那可真是一个天一个地!米元轻哼一声微微撅嘴大大吃了一口饭。
李三听着师徒俩你一言我一语的,喂饭这么快就被安排上了?
“还是我自己吃吧,我吃慢些小心些,镰子还有事要忙。”
米元没吭声吃自己的,周镰直接拿起勺子舀了一口干巴巴的白饭,放在嘴边吹了吹。
“镰子,饭看上去不烫,不用吹。”
周镰又轻轻在嘴边吹了吹:“李三哥来,张嘴,啊——”
李三是真下不去这口,谁知道他口水吹进去没有……
他扫了眼米元,吃得跟没事人似的。犹豫几息看着那口饭,说道:“这会儿手缓过来了,我自己可以了,不会洒出来的。”
周镰也看了眼那口饭,这要是他自己是肯定吃不下去的。放下米饭,扫了眼自顾自的米元,自作主张道:“成,那李三哥自己吃,要是手不听使唤再叫我,千万别客气!”
也不知对面的米元刚才是真饿得慌,亦或是现在真吃饱了:“我吃饱了,既然你手好了吃完把碗洗了再回去,灶台也收拾一下!”
师徒俩一起走出灶房,米元一脸真诚补上一句:“早些回去休息,今天辛苦了!”
李三还能说什么呢,大口大口扒饭,这手到底好不好使,酸不酸,抖不抖只有他自个儿知道了。
一转眼两日过去,米元带着王管事给工匠的结业作品一一点评。王管事很激动,这差事他估摸着回去能得赏。工匠们也很高兴,陶器和瓷器的本事是一样一样的,他们自个儿可是一文钱没花就将一套基本功学了去,至今还觉得不真实,天底下竟有这样的好事。
一行人收拾了东西,喜气洋洋地捧着自己的“大作”上了马车,跟着管事回去了。
米元去查看过装进玉簪花苞的紫茉莉粉末,已经染上了花香。便带着东西叫上李三赶驴车去找裴苒。
“全带上了?不自己留点儿卖?”
“不了。原本她不主动说起,我会向她直接道明我要留下一点儿,现在直接给了我那么多种子也支持我做更多妆粉给有需要的女子,我怎么好意思再留下。”
李三思忖片刻:“那些种子你自己种吗?还是找人帮你种?”毕竟她看上去不像会干农活的。
“我没有地,开荒太麻烦了,而且刚开出来的地也不一定合适。”
“种这些花有什么讲究没有?”
“没有,这些花很好养活。”
“交给我吧。”
米元转头看身旁的李三:“你?合适吗?你家的地不是都租出去了吗?”
“你那些种子用不了多少地,零星种开不碍事,顺手而已。”
米元想了想,也不好去麻烦刘婶他们,也就李三日子更好过一些,便同意了。
“我要给他们多少文银?”
李三把眼光从前路挪到她脸上,狠狠看了一眼:“不用。”
“这样……不好吧。”
“我会安排,不过是几朵花。”
于是种植紫茉莉和玉簪花这件事就这样定下了。
驴车停在县令府上,米元两人照旧从后门进到院子里。
裴苒带着奶嬷嬷笑眯眯地迎上来:“你可来了!我日盼夜盼地!”说着嗔了米元一眼。
米元很受用,她总觉得裴苒是在撒娇。看着单纯可爱的姑娘对自己撒娇感觉真不错啊!
“我可想你了!就是这东西做起来累人!可累人了!”米元也微微嗔一嗔,随即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拿了只玉簪花苞出来:“你瞧!”
裴苒被她变戏法似的逗乐了,就瞧那玉簪花苞:“这,不就是我送去的玉簪花苞?”
米元塞到她手里:“感受一下,是不是重了点?”
她哪里知道重了没有,而且花摘下之后随着时间越来越长,不是应该越来越轻吗?
米元忍不住道:“这里头是珍珠粉,就是我专门给你定制的妆粉。”
“这花,竟是这用处?”
米元缓缓摇头:“用来盛妆粉是不错,另外一个用处就是花香能渗入妆粉,可好闻了!”
“别说了,干净叫人打水去,先净面再试试妆粉!”
于是几人七手八脚有条不紊地忙活起来,一刻钟之后,裴苒面上白皙匀称,宛若天生的细皮嫩肉。
“哎呀小姐,我瞧着竟是比胡粉细腻些,就是没胡粉抹着那么白,小姐可有不适?”
裴苒摇摇头,眼神却不离妆镜,镜子里头的人既陌生又熟悉,自己的脸面不够清爽她心里是清楚的,用了这妆粉面上细腻自然,惊喜地不知如何是好。
“胡粉不行,太白了,这粉就很好了。这会子功夫哪里知道过不过敏,再看看吧,也不用太担心,这粉末大约是不会造成不适的。”
裴苒转过脑袋,又拉起了米元的手,眼泪汪汪道:“我信你!从前我一用妆粉就痒,可这次我没感觉痒。我自小不能妆扮,都快忘记自个儿打扮起来是什么样了……”
米元温声道:“这还不算打扮,下回把眉画上,胭脂口脂抹上,你就是县里最美的女子!”
裴苒破涕为笑,噗嗤一笑。
米元拿来两只陶盒、三只小陶罐:“这两盒是玉簪花棒,就是我给你试用的,一盒十只,便于携带的。这三只小罐子里是没有香气的珍珠粉,除了没香气跟玉簪花苞里的没差什么。”另外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三只玉簪花棒:“还有这三只零散的,都收好。东西来之不易,别浪费。”
这下别说裴苒,一旁的嬷嬷都轻笑出声。
“多谢米姑娘,若是这妆粉小姐用得好,那可真是天大的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