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从不光顾,黑夜与我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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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二逍的妻子阿荆一直身份成谜,有人说她是误国的妖女,有人说她是人妖结合生下来的异种。但无论外界怎么说,太子二逍永远只是挽着自己的妻子,无论去什么地方都照顾的无微不至。他牵着她的手和他一起成为了国家的皇帝皇后,有了两个孩子。
从神女说阿荆其实是自己的神使开始,朝廷和民间便一致认为二逍娶阿荆其实是为了拉近自己和神女的关系,多年的深情也不过是政治联姻而已。
但没人知道,阿荆的身份只是神女为了两个人的结合制造的借口,阿荆并不是神女的神使,毕竟地面上的人都不知道,神女自己都不是神,如何拥有神使?她是严神最小的孩子伊春耶,她和二逍在十三岁的时候相遇,从此再也没有分开。到现在二十余载的光阴,让伊春耶觉得比她几十万年的寿命都要真实。
神的女儿选择留在凡间,自行放弃了自己神的身份。而她很清楚世上只能下凡一位神,而她在这时候恢复身份,意味着和自然法则完全站在了对立面。所以元赤陀因才说伊春耶会死,因为世界不允许她存在。
昏过去的唐蓝可无法看到,拍碎胸口的苏白裘也已经晕了过去。但瘫倒在地的尹兰将阿荆的变化深深刻入了眼中,他没想过自己的嫂子竟然是神。而更让他惊讶的事情是,二逍的眼中也充满了震惊。
刚从昏迷中醒过来的糖球跑向元赤陀因,张开血盆大口试图咬住元赤陀因的小腿。而元赤陀因只是轻轻甩尾,龙尾撕裂空气的声音甚至比糖球的嚎叫还要令人恐惧。而阿荆横在龙尾和糖球中间,将糖球推向了尹兰的方向。她的拳看上去十分白皙柔弱,却硬生生地抵挡住了龙尾的攻击。
“你是后面的那个人。”元赤陀因回头和阿荆对掌,阿荆的手很小,二逍总是说:“皇后的手真小,小手抓元宝。”
阿荆的感觉其实很不好,因为元赤陀因说的是对的。她是后面的那个人,她是后面下凡的人。她从千里之外召唤了自己的神格,她是神界的红萝女神,掌管梦境与爱情。在她不在的时候早已有新的红萝女神继位,她是在夺权。
其实她也有想过带着孩子逃跑,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从此没有母亲。因为她一旦冲上来,便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
而直到这一刻,二逍还并不知道她的宿命是死去。他只是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妻子,他无法在一瞬间接受妻子是神的事实,长期处于理智的大脑却又疯狂运转着强行阻止他的胡思乱想。
阿荆没有再说废话,她的身边蒸腾起红色的气流,那是专属于她的神力颜色。她和自己的哥哥元赤陀因有着一样的颜色,她们都是偏向光明的神祇。那些红色的雾气集合成长剑,数十把红色的雾剑瞬间把元赤陀因围在了中间,而元赤陀因手中的长戟掀起一阵飓风,狂风大作中以完全不可见的速度将那些雾气全部打散。
天上地下响起极其清脆的钟声。那钟声从嗡鸣开始逐渐变强,虽然变得很慢,却绝对是能感知到的变化。尹兰挣扎扭曲着向前,像是地狱爬出来的血虫。这一夜的所有人都很狼狈,他还没来得及救跟着自己来的苏白裘和唐蓝可,他们两个昏迷不醒生死不明。自己的哥哥还在糖球背上绝望地睁着眼睛,而糖球被元赤陀因不经意的打击就折断了腿,再也无法奔跑。
元赤陀因的长戟最后才来到阿荆面前,直刺阿荆的脸。阿荆轻喝一声,她的雾气迅速收回挡下了这一戟,那些雾气剧烈颤抖起来,竟是无法完全抵挡这份攻击。阿荆脸色煞白,口中溢出鲜血。钟声越敲越快,而她身上也开始出现锁链。那些锁链连着天,连着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世间仿若睁开了无数双眼睛,在角落,在空中,在天上向下俯瞰,从地面向天审视。
处于这一切中间的是阿荆。
“你真的不行。”元赤陀因冷漠地说道。
即使面对自己的妹妹他也毫无感情,仿若一台机器。而阿荆看着兄长眼神十分悲凉,她害怕的就是自己的亲人都变成这个样子,然后,他们就成长为了最可怕的怪物。
“你们可以囚禁我的姐姐牟苏拉哈,也可以让她毫无尊严可言如同蝼蚁,但你们终将被消灭。”
话音刚落,长戟接着就劈了下来。不是刺,不是砍,而是劈。元赤陀因双手执戟,完全把阿荆当做了一根柴火。而他从来没有劈过柴,所以只是在用这样的动作戏耍人间。
“你不知人间疾苦!不知世间万物!”阿荆挡下长戟和元赤陀因交战,她的周身始终环绕着雾气。那雾气千变万化,随着锁链勒的更紧,阿荆似乎是完全放弃了什么一般挥舞着自己的雾气。空气中一时间全是雾气,在夜晚之下诡异异常。
而更诡异的是,这幅景象竟然十分壮美。
百里之外的人看着荣华城,他们看到了千丈飓风,看到了金色的沙海,看到了冲天的火焰,也看到了蔓延到云中的爆炸烟雾。所有人都在瑟瑟发抖,想象荣华城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战斗。而经历了浩劫之后的荣华城突然被烟雾缭绕,那红色的烟雾如同鬼魅,却又像夕阳下情人的眼泪一般甜美。
元赤陀因渐渐迷失在了雾气之中,但那并不意味着他找不到阿荆。他顺着天上的锁链找到了阿荆的身影,阿荆早已是强弩之末,而她似是不知疲倦般地散发着雾气。元赤陀因知道自己妹妹的法门,却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
“我是荣华皇帝的妻子。”阿荆看着元赤陀因说。“我很骄傲。”
“所以呢?”元赤陀因一戟挥下去,阿荆脸上出现了很血腥的伤痕。二逍看不到这一切,但他听到了阿荆隐忍的喊声。他喘息变得极其急促,眼中充满了血丝,牙齿上下磕碰发出声音。这时候他甚至连自己的愤怒都无法表现出来,他喉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咳嗽声,口中不断吐出黑血。
他从糖球身上滑下来,滑稽地向前蠕动。
“我是神女牟苏拉哈的妹妹,我也很骄傲。”阿荆的手中出现了一把红雾形成的剑。她以一个极其决绝的姿势握着剑,剑刃向下,右手持剑,左手轻扶着剑刃。她的热血缓缓淌到剑上,那剑开始散发无比强盛的剑意,甚至要超过元赤陀因的火光!
元赤陀因心中一惊,红萝女神根本不擅长战斗,这样的剑意到底是如何散发出来的!他手握长戟向前一指,阿荆的身体却完全消失在了原地。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你们!竟然是你们让我感觉羞耻!”
那声音不知来自何处。
雾气还在扩散。
雾中没有阿荆的身影。
元赤陀因的身体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他的手臂被不知名的物体割出了深可见骨的伤口,他慌忙地看着四周,再也无法保持自己冷漠的神情。他愤怒且惊异,却在没看到任何攻击踪迹的情况下再次被割伤。
漫天飞舞的都是无形的攻击,那攻击竟然来自于刚才凝结的剑意!那是阿荆,是伊春耶的剑意。元赤陀因在短短十几秒之内就被割的鲜血淋漓,像是浑身布满了鳞片。而真正覆盖着鳞片的地方又只剩下似是在呼吸的血肉。
元赤陀因觉得喉咙剧痛,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他终于猜到了事实,就在刚才他发现,那些缠着阿荆的锁链全部都消失了。
锁链消失了,阿荆就已经消失了。
天边传来的钟声越来越强,不同于之前所有为神祭奠所敲的钟。阿荆的丧钟如同月下的小夜曲,如同她日日夜夜在二逍不在之时唱给孩子们的歌,又如同她每一次在二逍陷入困境之时搂住他,轻声说得“你还有我”。
你再也没有她了。
无论是几千里之外不知情的海边渔民,还是刚刚从荣华城经历浩劫的逃难者,亦或是在襁褓中不明所以的孩子,都感受到了一阵从心底升上来的悲凉。像是真善美灭绝,美好在瞬间消失,人们在绝望中过活,最终死去。
而荣华城的雾气开始散掉了。
元赤陀因浑身浴血地站在原地,这是他的本体,他甚至没有了行动的能力。他的眼球掉了出来,脸上只剩下骨头。他像被凌迟了一般惨烈,只剩牙齿的嘴部被骨头牵着上下移动,声带早已被破坏,根本说不出话来。
那雾气是阿荆的化身,阿荆将自己散到了荣华城的每一个角落,漂亮的胭脂中,老鼠的洞穴里,跟着下水道流淌的污水上下漂浮,也化作了世间最美的红色花朵。
她将生命,献给了这座城。
钟声大作,红萝女神伊春耶,以最美的旋律死去。
元赤陀因如同还魂的尸体一般在城中游荡,他的脚突然被绊住,被筋肉连着的眼睛看向了下方,二逍紧紧地咬着他的骨头。二逍的下颚根本没有力气,却已经用尽了自己的一切。
“我的皇后……阿荆……她。”他说出的话断断续续,甚至很难把那些字符叫做话,连起来也很难理解。“死……你……不死……”
元赤陀因的牙齿发出“嘎嘎”的声音,一团红色的雾气突然撞在了她的身上,将他撞得四分五裂。一堆骨头拌着血肉堆在地上,却没有丧钟想起。
“对不起,次离,我没把他杀死。”
二逍听到了极尽温柔的声音,他想抬起头,想抬起头看看阿荆,却根本不能扭动脖子。他发出可怜到悲凉的啜泣声,一双手突然伸到他的肩头,将他搂到了自己的怀里。他躺在那人的怀中,被那人平放在了地面上。
“我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你了。”阿荆的身影就如同那些即将散去的红色雾气,氤氲在二逍的泪水之中。
那年在雪山之中的遍地桃花,那年二逍抛弃自己的信念也要唱的那首歌,那年朝堂上还有个臃肿的老臣,那年二逍还会因为世人的流言蜚语怀疑自己,那年,他们还是少年少女。
“对不起我骗了你啊,我们家的人很坏很坏的,我不做普通人就不能和你在一起。”阿荆伏在了二逍的胸口,二逍却不能感受到她哪怕一丝一毫的重量。
她轻飘飘的,恰似她多年都微弱的存在感一般。
“不要走……不要走……”二逍的嘴型很奇怪,他每一次张口都是钻心的疼。他甚至分不清是疼痛钻到了心里还是心本身就已经深深地留下了伤痕。
略限稚气的话语含着哭腔,咿咿呀呀地说着不要走,苦难却从不像歌谣一般会在美好中停留。
“若是我不来,瑜久和茹愿就会只失去父亲,但若是我不来,我就会失去你。”阿荆起身吻在二逍的唇上,她的眼泪滴下来,却在还没到达二逍脸庞上的时候就消散在了空中。“你是我留下来的全部意义啊,次离。”
即使触碰不到,她的怀抱还是充满温暖。但那温暖来自回忆,即将去往没有回头路的远方。
“你要过的幸福啊,二逍,你要过的幸福。你不要忘记我,但也不要爱我了。”
钟声敲响了最后一声。
她伏在二逍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她最后消散的雾气裹在了尹兰,糖球苏白裘和唐蓝可的身上,他们的身体渐渐消失,偌大的城中只剩下了二逍一人。他喉咙中发出无助的“呼呼”声,眼泪混着血液一起流下来,粘住了他的头发。他的身影也渐渐消失在了荣华城之中,落在了逃出城的一个大臣面前。
天牢之中,牟苏拉哈的身体剧烈颤抖。她的怒吼从海中直冲上方的严神宫殿,严神坐在王座之上,竟然不禁颤抖。
“那是我亲妹妹!是你女儿啊!高加伦佐!”
躺在床上的加耶罗眼中突然亮了起来,他吐出一口黑色的血,瞬间从床上坐了起来。
“伊春耶!”他跑出房门对着天地大喊。
严神的门口出现了一堆血肉,是归来的元赤陀因。血肉中的眼球还在转动,甚至颤抖。严神看着那堆血肉,一言不发。
大臣们慌忙将二逍抬进简易的帐篷,皇帝的血都干了粘在了衣服上,只有眼睛一刻都没有停下出血。
“皇后……皇后……”他早闭了眼睛,却一直在念皇后两个字。
“我的阿荆……”
女神回家喽。
下凡三十载。
女神回家喽!
下凡三十载啊!
“希望生活能归于平庸,希望我的坟墓就在你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