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过得也还算可以。”他说，“不过我从未想过，‘我’还能够成为这般……令人惊讶的模样。”
被如此评价的青少年模样的人看他一眼，显得兴致不高，“如果你只说这些，那我就回去了。”
奥辰轩笑了一声：“难得一聚，为什么不坐下好好聊聊呢。”
张小奥抿嘴：“我和你们没什么好聊的。”
“毕竟你只在乎你的张起灵。”奥辰轩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除了他，你的视线里还存在其他东西吗？脑袋空空一身轻松，倒也是快活。”青年面貌的人长相精致，眉眼深邃，此时恶劣地翘起唇角，也别有一番风味。
张小奥的面色慢慢的沉了下来。
二人的相貌除却一些细节与年龄差外相差无几，更多的是气质上的差别。张小奥性子平缓，又颇得爱宠，自然是显得温驯许多，抬眼抿唇的小动作也让人觉得可爱，乖乖巧巧地坐在那儿，像个活生生被供着的的小仙人。
而奥辰轩相对地更具野性，哪怕是看似慵懒地倚在墙边，斜坐在长凳上，一身被衣料覆盖的筋骨也不曾彻底松懈过。他看起来稍微年长，骨架稍大一些，雄性特征也更为明显，不像眼神水润透亮的张小奥，奥辰轩的眼睛覆着一层锋利的暗光。
他像一只蛰伏的兽，浅色的眼冷冷地将猎物锁定。
“喂，‘我’。”奥辰轩说：“你觉得自己现在还不错吗？”
“什么？”张小奥皱了下眉，他稍微有些难以理解这个‘另一个自己’到底想说什么。
“你现在的模样啦，生活环境和饮食之类的。”奥辰轩懒洋洋地道：“这么长时间了，你总得发现自己身上的变化吧？”
“再怎么像，但我们毕竟也称不上是人类，好看的皮囊不过是为了迎合人类的审美进而获得一些便利，不过是一层各种因素驱使而被迫进化出的伪装。”
“圆润的眼睛与面部曲线软化了你视觉上带来的攻击性，你长期被保护着，漂亮可爱的长相能为你带来更多好处，你以此获得来自他人，尤其是张起灵的更多注视和关照，所以你逐渐变得幼态化。”奥辰轩面上的微笑逐渐变得冰冷，他看着已经面无表情的‘另一个自己’，几乎讽刺地笑出声来，“你费尽心思想把自己变成得他宠爱的模样，时至今日你还知道你是谁吗？”
“我当然知道。”张小奥冷冷地与他对视：“我是张小奥！”
二人间的气氛瞬间紧绷起来。
打断此时此刻剑拔弩张气氛的，是一道逐渐接近的较轻脚步声。
无论是奥辰轩还是张小奥，在平日里走路也都习惯性地极少发出声响来，而在此刻能够来到这里的也仅有一人，他的身份自然也就不言而喻。
“你来迟了。”奥辰轩于是收敛了一身气势，张小奥也轻微地换了一下坐姿，抬眼看过去。
仿佛一尊霜雪雕铸的神像——雪白的发色，无血色透露的皮肤，青蓝的双眼是他身上唯一的色彩表现。
“是你们来的太早了。”他身量极高，垂下眼去望向他们，从过于绚丽的眼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无机质的距离感。其声音犹如于深海传来的低沉回响，几乎要让人听得耳根酥软。
“啧，随你怎么说。”奥辰轩恹恹地，眉头微皱，“怎么，要来说教还是管制，我最烦你这一点。”
奥先生似乎是想要微笑，但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举动，“不会。”他只是说：“别在这里打起来。”
听了这话，奥辰轩于是就笑，又道：“会不会打起来，还不就是你一句话的事儿，哪还值得你说出来。还是你觉得这具身体的声音好听，想多听几句？”
“……”张小奥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奥先生并不多做言语，面上表情也丝毫不变。奥辰轩对此感到厌烦，他们三人的长相除却年龄差外一模一样，可气质让他们天差地别。但厌烦什么，他又有些说不出，也不愿说。
“算了，算了。”他单手掩面，目光透过指隙沉沉地看向虚空，喃喃自语：“所以现在我们在这是为了什么？仅仅是为了见一面？”
“恶心，太恶心了。”
张小奥有些无法理解他前后堪称神经质的态度转变。
“无法理解？当然，这很正常。”奥辰轩突然又像是来了兴致似的，放下手，目光盯着掌心浅淡模糊的纹路。
“你的思维方式已经被固定了，太多东西因为潜意识的‘无需在意’而被忽略，并因此缺失了很多相关信息，这种情况下如果你能理解，对于其他人来说就太不公平了。”他咧开嘴，露出一个凶性的笑，“仔细想想，是不是有一些东西应该是你知道的，却总是下意识地忽略过去？”
张小奥微微地睁大眼睛，看着他。
“哦，对，你的历程还没有结束，有些事是你还不应该知道的，现在也理所当然的听不懂……”奥辰轩又看向奥先生，恢复了一开始的讥讽笑意，“我现在能说出来，他也听不进去，是不是？”
奥先生点了一下头。
奥辰轩又变得面无表情，他冷冷地看着他们。
“你说什么？”张小奥微蹙着眉。
“……没什么。”奥辰轩说，“着急回去见你的张起灵就回去吧，反正你的故事还没结束，去玩吧。”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张小奥的身形忽然变得虚幻起来，他看着自己逐渐透明的手掌，露出几分明显的惊讶来。
“……？”这里是哪，他们是谁？这忽然而然的疑惑也随之消失不见。
奥辰轩看着他消散。
“‘你’满意了吗？”他喃喃自语。
“或许吧。”‘奥先生’说。
奥辰轩扭过身与他对视，琥珀色与青蓝色的眼睛，皆为非人之物。
“然后呢？”他觉得愤怒，又觉得疲惫，“要我承认我羡慕他，又要我认清我只是虚假幻象，毕竟我连‘真正’的过去也没有，是吗？”
奥先生仅仅是站在那里，看着他，并未产生任何波动。
片刻后，‘奥先生’缓声道：“你希望他获得新生，这是你的决定。”
“……”
“……啊。”
奥辰轩慢慢的，开口道：“随你怎么说，毕竟我的一切都被‘你’掌控。若是要我欣喜，我便无比欢喜了；要我绝望，我便堕入地狱。到头来‘你’还要去挖我的脑子，这又能从里边得到什么呢？”
“要我真实，又将我化成幻影。让我绝望，又许我颠覆。‘你’到底想要什么？”
奥先生已经不再说什么，如同一尊神像般遥不可及，那双无机质的眼并不看向任何事物。
气氛长久地陷入了沉寂。
随后，随着一声压抑的叹息，他们也化成泡影，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