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都使反而比刘知县平静,握着折扇断言。
“依我看,守备将军早就被何小旗买通,两人沆瀣一气,同流合污。”
所有人被炙热的阳光烤着。
天边不知何时,飘来了一片薄薄的云彩。
只不过谁也没注意到,太薄太淡。
灭武弩的威名实在太大。
即便他们可以躲开,普通百姓也绝躲不开。
而且军士们拿着弓弩,指着城墙下的灾民。
随时准备和灭武弩一起发射。
一旦开启,必将尸山血海。
他们……赌不起。
马饮香上前两步,金灿灿的蛊虫从嘴里吐出,托在掌心。
“虫虫应该能杀了守备将军,到时候我们乘乱冲进去。”
蛊虫震动翅膀,跃跃欲试。
众人眼睛一亮。
“不行。”李玄摇摇头。
“即使虫皇能杀了守备将军,还有何小旗在,除了何小旗还有那么多军士,谁都能开启灭武弩,到时候乱起来,不知道要死多少百姓。”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灭武弩。
几人正在商量着对策。
城楼上下。
成千上万的人焦急的等待着。
只有乱发女子不时,响起的“……小草儿,乖,等会儿有吃的了……”的声音。
突然。
城墙上一阵骚乱。
刹那间浓烟滚滚,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只见一道身影举着火把,站在灭武弩旁边,握着的朴刀上满是血液。
脚边散落滚开的木桶,本来装着维护灭武弩的桐油。
此刻盖子打开,桐油被浇到了灭武弩上。
火焰腾腾。
站在浓烟中的人,正是寻常沉默不语的古元魁。
被何掌柜呼来喝去、也不反驳的打手。
“你在做什么?”何小旗脸色铁青的看着古元魁。
灭武弩毁去,如何威胁敌人?
“哈哈……”古元魁挥舞流血的朴刀,转动成环,激荡的内息赶开所有想要救火的人。
扑腾缭绕的火蛇,顺着桐油蔓延。
古元魁泪流满面。
任由从灭武弩上蔓延而来的火焰,烧到自己身上。
一刀逼退想要救火的何小旗。
“我……年少出村,承蒙掌柜赏识,成了内息境武者。”
“为报大恩,我为大千赌坊尽心尽责,甚至违背良心,欺压良善,不知破坏了多少家庭。”
“但是始终没有见到,死这么多人。”
“可是……”
皮开肉绽的焦味散开,古元魁扑通饮下,跪在灭武弩上,滴落的油使得火焰更加旺盛。
古元魁满眼痛苦,愤怒的看向何小旗。
“自从你来了以后,肆意提高粮价,我劝了掌柜几次,毫无结果。”
他指着城楼下。
“我也是从村子里出来的穷苦人,我本来应该站在城楼下,和他们一起。”
“你知道我前几天,被叔伯跪在地上求粮的心情吗?”
“当年我来城内讨生活,是他们饿着肚子,给了我干粮和盘缠!”
“你们口中的泥腿子,穷亲戚!和我流着一脉相承的血液!”
在他视线所及之内,到处都有人饿死。
每次看到饿殍,古元魁都觉得自己身上的罪孽变得更重三分。
寝食难安,午夜梦回总能看见无数饿鬼,掐着脖子索命。
他感觉自己根本无法呼吸。
咆哮的声音在城楼上响起。
何掌柜跪倒在地上,面目绝望。
功亏一篑。
轰!
燃烧的火焰猛然升腾,卷起的火焰把灭武弩和古元魁包裹在一起。
天空在这一刻,竟然被染黑了半边。
古元魁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为人手下,反噬其主,是为不忠。”
“朋友相求,无法相助,是为不义。”
“助纣为虐,饿死百姓,是为不仁。”
“同宗饿死,长辈哭求,是为不孝。”
“像我这样不忠不义、不仁不孝的人,还有什么面目活下去……”
随着火焰越发的旺盛,被烧成半面焦炭的人,再也阻止不了别人过来灭火。
轰的倒在灭武弩上,与弩同亡。
不过也不需要灭火了,因为灭武弩,也已经成了焦炭。
何小旗愤怒的一脚踹开跪在地上的族弟。
“这就是你的心腹?”
连忙转到城墙前,手掌按在垛口上,也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守备将军。
“……这城墙足有五丈高,有我们两个守卫,还有弓弩,即便是内息境武者,也上不来!”
他说的不错。
即便灭武弩毁掉,高墙依旧,军士林立。
站在上面,居高临下。
内息境武者在无法借力的情况,只能被他们压着打。
而城门乃是用百年枣木制成,厚比人腰,施加柳钉。
没有攻城锤,休想砸开。
何小旗的内息灌注在乌光刀上,寒气森森。
“你们就这么和我僵持着,一群灾民,看你们能不能熬过这个下午!”
虽然所守城一方,人数稀少。
才一百多的军士,和几十个大千赌坊的劲装武者。
可是攻城一方,真正有战斗力的也就书剑宗几位,和几十个衙役。
妄想攻城,贪天之想。
刘知县一时间陷入绝望。
即便有古元魁临阵倒戈,也改变不了败局吗?
百姓真的活不下去了?
蓦然。
李玄上前两步,空荡荡的左袖在空中慢慢晃荡。
从黑袍中伸出右手。
木蜡的色泽格外的刺眼。
“纪瑶华,把剑给我。”
声音不大,寒气淡淡。
不容置疑。
他……被何小旗的无耻话语,彻底激怒了。
纪瑶华毫不迟疑,把剑递了上去。
呛!
仿佛是回到了主人手中一样,长剑落手,心意相通。
清越的剑鸣,恰似阵阵龙吟。
黑袍,缓缓前行。
“李玄少侠,从长计议!”曹都使连忙伸手阻止。
李玄持着长剑,向城墙靠近。
每一步都踩在所有人的心头。
灾民,军士,成百数千的人,目光被吸引。
长剑随着李玄前行,震动的越发厉害,道道内息伴随着长影。
剑气在地面划出一道沟壑,越来越少。
风起了。
“何小旗有一句说的不错,再等,还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
李玄来到城楼前,高举长剑。
夺目的剑光,暇的耀眼,散开月的清辉,竟然给这烈日灼灼下,带来一缕清凉。
李玄抬头看向五丈高的城楼上。
“这昏官,你做得,我斩不得?”
战偶之躯,无法跃起。
但这一刻,李玄脚底竟然惊起一股旋风。
天地同借力。
衣袂飘飘,沙尘做云,祈愿为力,起升三丈。
“纪瑶华,记住,这是刺月剑法最终式。
“月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