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直到过了午时,粗略算一算,酒楼里一共三百余名考生,竟是中了六七十人。 这也难怪,毕竟会试不像乡试那样残酷,录取率没有那么低,大抵就是四个中一个的样子。 考生们自发自觉地统计起了各省中式的人数,其中浙江排第一,足有十二人之多。 江南省仅江宁一府就中了三个,人文荟萃的苏州府也有三个,但全省却只中了十个,总体实力还是比不过浙江。 这两省之下便是福建和江西,各有八人,然后是山东、湖广、四川、山西、河南、陕西、广西……,各有若干考生中式。 酒楼中这三百余名考生来自五湖四海,大抵就是今科会试三千考生的缩影,浙江中式人数稳稳排在第一,可见浙江考生确实有自傲的本钱。 不多时,又有几名报录人跑进来,到河南考生那一堆里头报喜,这名考生中了第二十名。 不过即便加上刚刚这人,酒楼中也只有四名河南考生中式,在各省中排在中下游,算是发挥不佳了。 河南乃是京畿之地,考生中世家子弟不少,颇有争强好胜之心,当下便有一名伯爵家的嫡子掏出银子,问了报录人一句:“外面情况怎么样了,今科河南拢共中了多少人,可有有爵之家的子弟?”
报录人将银子揣进怀里,笑着答道:“前十名小的还不知道,眼下河南考生中式的不算多,拢共只有二十五人。名次最高的是积英巷盛家的三少爷,中了第十三名。 至于有爵之家的子弟……,倒是听说齐国公家的小公爷和宁远侯府的二郎都是中了,一个第三十六,一个第二十二。”
“顾二哥竟是中了!”
那伯爵嫡子对其他人兴致缺缺,听到顾廷烨中式却是登时大喜,又掏出一锭金元宝赏给了报录人。 看样子他与顾廷烨颇为熟稔,说不定就是以前一起花天酒地的狐朋狗友,所以听到顾廷烨中式才会这般与有荣焉。 报录人接过那硕大的金元宝,亲恩万谢后,也顾不得喘口气,便出门赶下一站去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今天一天的收成抵得上平时一年,片刻都浪费不得。 随着时间的推移,来报喜的频率越来越低,中式者的名次也越来越高,转眼就到了前十名。 到了这份上,那便是一步天堂一步地狱了,若不能名列其中,便只有落榜的下场,只能从头来过,再经历三年的折磨。 因此,当听到外面再度传来“踏踏踏”的马蹄声时,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一时间,酒楼中的气氛近乎凝滞。 “捷报山东登州文登县老爷廖讳时雨,高中天佑九年会试第十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
这廖时雨正是昔日随卫辰同往禹州的士子之一,与陈韶份属同窗,二人颇为投契。 陈韶听到廖时雨中了第十名,亦是喜不自胜,当即举起酒杯向他遥敬一杯。 廖时雨打发走报录人,越过人群走到陈韶身边,陈韶拱手道贺,廖时雨却是苦笑道:“惭愧惭愧,考第三场的时候吃坏了肚子,后面几篇文章都是草草而就,真是无颜面对老师了。”
旁人若是听到廖时雨这番“凡尔赛”式的抱怨,只怕打死他的心都有,然而,陈韶却是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他与廖时雨同窗多年,最是知道廖时雨的才学,作为卫辰门下最优秀的弟子之一,廖时雨绝对有考进会试前五的实力,而今只考了第十,确实算是发挥失常了。 陈韶当即安慰道:“安道,无妨,会试后面还有殿试,会试前十变成状元这种事,从前也不是没有过。”
听到这话,廖时雨不禁翻了个白眼,摇头轻叹道:“唉,有你陈子纯在,哪怕我殿试的时候多长出个脑子,状元也轮不到我啊!”
陈韶笑了笑,却也没有否认。 二人正说话间,那边又有报录人进来报喜道:“捷报浙江绍兴山阴县老爷郑贤,高中天佑九年会试第六名贡士,金銮殿上面圣!”
郑贤自认为是会元之才,听到这名次自然是有些失望,不过还是暗自松了口气。 虽然遗憾没能取中会元,但好歹得了个第六名亚魁,除了五经魁单列一榜,正榜上自己已经排名第一了。 郑贤举目望向院子外的街道,见没有报录人再出现,不禁颇为自得。至少在这酒楼里,应该没有人能在名次上超过自己了。 于是郑贤怡然自得地喝起了小酒,接受周围同乡的敬酒吹捧,享受着属于自己的荣耀时刻。 过了许久许久,郑贤喝得都有些醺醺然了,院外却是又一次响起了马蹄声。 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酒楼中突然鸦雀无声,正在推杯换盏的浙江考生也是心头一跳,将视线从郑贤身上移开,齐刷刷地扭头看向院外。 众所周知,捷报是由低到高依次送出的,如今距离郑贤的捷报已经过去很久了,郑贤可是第六名,堂堂亚魁!这个时候再来捷报,莫非是? 郑贤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顿时酒意全无,脑子清醒了过来,一脸不敢置信地望向已经一条腿已经迈进院子的报录人。 这小小的酒楼,竟是藏龙卧虎? 这人会是谁? 就在郑贤与一众浙江考生惊疑不定,打量着酒楼内的可疑人物之时,领头的报录人已经喜气洋洋地高喊道:“捷报——,江南苏州太仓州老爷陈讳韶高中天佑九年会试第一名会元,金銮殿上领班面圣!”
轰! 片刻的寂静后,酒楼一瞬间炸开了锅,三百多人齐声惊呼感叹,那动静,似乎要将整座三层建筑都掀翻了去! 今科会元,竟然就在我们身边? 朝身边的廖时雨拱手一礼后,陈韶正了正衣冠,在众人瞩目下缓步越出人群,气度依旧从容不迫,一如他的老师卫辰当年那样。 “太仓陈韶在此!”
酒楼大厅再度为之一静。 “啪嗒!”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郑贤脸上满是愕然之色,手中酒杯不知何时掉落在地,衣襟上被酒液浸湿了一大片,一地狼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