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濯并没有去成消息书屋。
他站在外城黑市的入口,上面写着晚上19：00开门，其余时间休市。
挺符合黑市的时间。
既然时间有余，许濯就在外城多停留了一会儿。
雨幕打湿了他的棕色发丝,他看着面前来往的受验者，往后靠了靠,站在城边的一处角落。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外城。
相比内城来说,外城聚集的,更多是非法交易的外商和被驱除的受验者，除此以外,还有精神失常和一些反抗组织的窝地，因此内城的受验者除非真有什么事，都不会去外城。
平时许濯也不会来这里。
但这一次，他却因为顾呈晔来到了这个地方。
“……”
也不知道为什么。
密集如尖针的细雨落下来，就像是要洗涤掉些什么,冲刷着城市的砖瓦泥土。
许濯靠在城墙上,看向笼在远处雨雾中的内城。
余光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顾呈晔站在不远处的值岗亭前，正和站岗的异能者交谈着什么。
依旧是漫不经心的神情，但那一身笔挺的基地上校制服,带出了骨子中与生俱来的凛然威严。
周围许多受验者正匆匆赶着路。
经过他们两人时，这些人死死低着头,一声不吭地绕远走过。
街道上光怪陆离的灯光照在脸上，只剩下僵硬和麻木。
而此时雨水依旧没有停歇，甚至还起了白雾。
许濯仍靠在那里,灰浅色的眼眸中映着街景,面无表情看着一切。正当他恹恹收回目光时,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响起——
“顾呈晔！你不得好死！”
嘶哑的吼声是从人群中爆发出来的。
周围人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紧接着，就见一个戴着皮质厚帽的中年男人冲出来，他双目怒瞪，发型凌乱，手上的芯片被他拉扯着撕下了大半，垂落在一边，哗哗淌着鲜血。
看清他手里泛着寒光的尖刀后，人们熙攘着往后退，无数人倒地，又带倒了一大片。伴着惊呼和尖叫，恐慌瞬间在街角蔓延开。
“你这个人类的叛徒，懦夫！给异能者卖命的杂种——”
男人嘶吼着，往顾呈晔那里猛扑过去。挂在手臂上的那半截数据管，瞬间成了可怕的深红色。
还未靠近，他就被赶来的异能者按倒在地上。
伴着“砰”的一声，男人的头重砸在地，鲜血如注。即便他剧烈反抗，梗直着脖子想猛扑上去，却连顾呈晔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又是反抗组织的。”一个带着墨绿色围巾的女人忽然开口，低声说了句。
许濯抬眼：“组织？”
“总有些不要命的，想要把异能者一锅端了。”女人说，“都是疯子。”
许濯扫了一眼她腰间藏着的灰色徽章：“你不也是？”
女人笑了笑，把脸埋在围巾里。
“我早就退出了。”她说，“很多时候，留个当疯子的念想就行了。”
男人的惨叫和枪声在此刻同时响起。
“在这里，虽然明面上挺好，不过底下却是暗流涌动。”女人脸色未变，看上去对于这样的处决习惯了，她伸出手，指了指绑着芯片的手臂说，“异能者让人类苟延残喘活下来，就是要让我们付出代价的。”
她停顿了下，继续说：“不过，人类之前争取的外城屏蔽系统，让很多民间组织都有了发挥的余地，现在还有很多反抗活动和游.行在那里。”
“那异能者呢？”许濯平视前方，似乎把目光落了在什么地方，“任由他们反抗吗？”
“异能者不管边城，并不是因为不知道这事。”女人说，“他们是懒得管，就由着那些反抗者胡来，到了最后，异能者甚至把屏蔽系统也开过去了，让他们闹。”
许濯冷笑了一下。
“还真是挑衅。”
“的确是这样，对于他们来说，可能弄死人类就像捏蝼蚁一样容易。”女人也跟着笑了，“所以刚才我就说了，外城的东西只能看看，但真要把反抗行动带出来的，就是傻子了。”
许濯听着这话，没再接下去。长长的眼睫带着水汽，他望向发生混乱的值岗亭，却发现雨雾朦胧，远处的混乱被白色雾气萦绕着，什么也看不清。
一摊鲜红色的血晕在此时化开。
顾呈晔站定在原地，神色照常。他撑着那把长柄伞，目光沉沉落在拖长的那道血痕上，似乎在思考什么。
雨帘从伞的沿边垂落下来，藏起了那双乌泱眸子里的所有情绪。
——就像他手腕上的芯片数据那样，安静、服帖、毫无波澜。
隔了半晌，他收回了目光。
另一个异能者则恭敬地上前报告：“顾上校，此人编号为6r7834号。从6036号试验场出来后总部对其进行了情绪数据分析，判断为精神失常。为了防止7834号对治安造成进一步威胁，总部决定带回调查。”
顾呈晔“嗯”了一声，没有过多表态。
那三名异能者见状，微微颔首，随即拉起长长的封条，开始清理现场。
伴着指挥的哨令，人群有序地朝东面疏散，在一片嘈杂声中，顾呈晔侧了下头，似乎往不远处的城墙望了一眼。
雨下得更大了。
砖块上的血水被冲开，又急速覆上新的一层。
许濯收回目光。
此时这个女人还没走，她站在许濯旁边，依旧把头埋在围巾里。
周围的受验者四散而去，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隔了几秒，许濯忽然开口：“你是消息书屋的老板吧。”
女人微微一愣，然后笑了。
“怎么知道的？”
许濯淡淡开口：“手上的划痕，挺整齐的。”
女人笑了笑，伸出了手指，就见上面布满了细小的划痕：“就凭这个？”
许濯：“这个就够了。”
女人没继续说下去，看着许濯，眼底变得深邃起来。
“今天开市吗？”许濯问。
“买书？”女人微眯起眼睛，“还是查人？”
许濯看向她，此时远处雨幕下的血迹还没完全被冲刷，他开口说：“查一个人，外加一支钢笔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