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濯的话音刚落下,顾呈晔就笑了下。
他依旧靠在门前，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或者说,是一种无所谓的神情。
“怎么知道的？”
“系统人数。”许濯说。
他的视线短暂停留在监控屏的时间上，然后看向顾呈晔：“之前那次,我不算在系统人数里,但仍然提示是九人收集到情绪数据。”
许濯并没有说自己是从哪一条线过来的。
就好像潜意识知道对方的想法,不用过多说什么。
而顾呈晔也只是微眯起眼睛，就这样看着许濯,他的神色捉摸不定，像是一个漠不关心的旁观者。
监控室陷入沉默。
隔了半晌，许濯瞥了一眼顾呈晔，正要转身离开时，就听顾呈晔说：“你就这么肯定,这个没有记录到情绪数据的是我？”
许濯的步子停滞了一下。
然后,他半抬起浅灰的眸子,面无表情地说：“赌一次。”
*
此时众人正在住宅区。
他们跟随的z线此时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到了废墟，而第一条线的他们正好在二期乐园那里,即将动身去一期北座。
就和许濯说得一样，莫比乌斯环每次延长一倍。
——这样看来,就要到最终的终点了。
林成从口袋中摸出通讯器，给许濯发了消息。
陈爽略微担忧地看了眼林成：“他还撑得住吗？”
林成摇摇头：”不知道。“
钱程他们一被感染就会丧失理智，但对于许濯来说,竟然撑过完整的一条循环线,甚至能他们一样有着正常思维和行动力。
光是这一点,林成就不敢想象。
而此时许濯,的确和平时没有太多差别。
只不过脖颈上的红蓝色花纹仍像是在伺机而动，正随着宿主的动脉微弱地跳动着。
他一路来到丛林。
不知为何，一路上都顺利的可怕。
连着走廊幽幽的哭泣声都没有了，也没遇见套娃。
此时夕阳依旧挂在天幕，像一个记录者，观察着副本无数循环线上的他们。
许濯来到了铁路旁的废墟处。
丛林跟着微风响起沙沙声，有什么东西正在阴影处，觊觎着他。
同时间，伴着钟楼七点的钟声，废墟处的尖叫声传过来。
就和之前无数次循环的那样。
而这个团灭的场景，许濯脑海中不知演示多少次了——为了预估z线自己的行动。
从大约三十种行动可能性中，许濯选择了一条概率性最大的，然后往教堂那里走去。
时钟在此刻指向了下午七时十分。
就像是直觉，或者说理性下所作出的概率性选择，许濯就觉得，z线上的自己会在教堂到住宅区的那段路上。
就在这时，通讯器里传来林成他们的惊呼。
“哥，我们现在在住宅区！”
“刚才不知道什么东西把钱帅给抓走了，现在这里一片漆黑，停电了！！”
许濯蹙眉：“你们具体在哪里？”
“原来是跟着他们的，现在在监控室的走廊那里。”林成十分焦急地说，“我刚趁着停电趁机绕过他们了，就待在配电室旁的垃圾房那里——”
通讯器在此时噗噗两声。
紧接着，尖叫声响起，通讯器一下切断。
滴滴的切换频道声响起。
响声刚起几秒时间，一个一模一样的身影从教堂处出现。
许濯靠在树林后侧，偏头看向z线上的自己。
他手臂上划了一条长口子，身上的衬衣也溅上了点鲜血，正靠在教堂后门处，仰着脖子，微喘着气。
看起来，z线就要团灭了。
许濯抽出了匕首。
刀刃带着轻微划开皮肤的声响，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条长口子。
瞬间，血珠密集地滴落下来。
而他似乎感受不到痛感，直接把衬衣领口扭上，遮盖了自己的红蓝色花纹。
许濯并不会期待顾呈晔什么，尽管这是风险最低的破局方法。
但他还有一个下下策。
那就是他作为z线上的那个许濯假死，然后引导z线上的许濯过去。
只要他看到顾呈晔，那么之后的循环也不会存在，因为悖论也会让他们这里的所有人消失。
至于怎么引导……
许濯轻轻呼了一口气，此时红蓝色花纹又攀上了他的脖颈，看起来时间不多了。而正当他沿着树林过去时，就看到z线上自己的视线扫过来。
意外的是，他仅仅是扫了一眼，然后就瞥开了眼神，再也没落回到树林那里。
还没等许濯继续行动，对方就直起身，直接往他这里走来。
许濯伏在树丛后，呼吸略微急促。
一步，两步，三步……
在距离几米的时候，就见z线上的自己停下步子，没有再动。
许濯突然反应过来。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浅灰色的瞳孔微缩，然后偏过头，略微勾起唇，露出了罕见的神色。
这样看来，z线上的许濯已经知道了。
其实他根本不用过多担心什么。
因为他们从本质上来说，就是相同的。
尽管在时间的影响下变成了无数个自己，但他们的思想和逻辑能力，并不会受到时间线的影响。
和之前循环时间上的自己并肩。
不得不说，这样的体验还是奇妙的。
而他们共同寻求一个的那个真相，在无数次循环后，也即将彻底浮现出水面。
z线上的许濯背过了身，安静地站着。
许濯看准了时机。
但就在他起身，想要前往教堂的那一刻——
熟悉的眩晕感突然毫无征兆地出现了。
眼前的白影重叠，密集地像是无数阴影，吞噬着他的视野。
一滴冷汗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下。
这样看来，他根本就撑不到去废墟。
此时废墟上的声响愈发密集，听上去是无数套娃倾巢而动，是正好的时机。
就在这时，四五个套娃从教堂那里倏然出现。
它们密集的牙齿咯咯作响，许濯还没反应过来，就冲着z线上的自己飞奔过去！
而对面的许濯也没有反应过来。
没有时间了。
如果套娃攻击了z线上的他，那么他们就会按照既定团灭，开启下一个循环。
绝对不能这样。
许濯咬着牙，带着匕首强行撑地而起。
眼前可怖的影子密集一片，耳侧留着尖啸，他用劲力气狠劈了几根面前的树枝。
藤蔓的碎屑带着树叶，哗啦一片掉落在眼前，许濯撑着树干，他的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看着飞速过来的套娃。
就在他忍痛抽出刀刃的那刻，一声枪声骤然响起。
刹那间，套娃的脑门上多了黑洞。
在这样的速度下，枪击精准，分毫不差，而就在无数套娃蜂拥而上时，枪声再起。
砰砰砰。
满地的碎片。
它们未及毫厘，就被击穿、掉落，最终成了毫无生命的碎片。
许濯撑着站起身，他的脸色依旧苍白无血色，但那双浅灰色的眸子在夕阳的微光下，依旧清亮。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
他的手上还拿着硝烟未散的手/枪，靠在另一侧的树林旁。
满地的碎片被风吹开，顾呈晔的视线落过来，几秒后，他像是想到什么，玩味地牵了下嘴角，看向了z线的许濯。
尽管漫不经心，尽管捉摸不定，但在这刻，许濯却觉得他像是和他们同行已久。
微弱的光影在此时从天际掠下。
在这片几千名受验者丧生的试验场上，夕阳终于在这刻，悄然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