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进熟悉的宫殿，白璇玑目中所及却依然是那个自己想要忘记的人。
青丝随意散落，棱角分明的面庞苍白得近乎透明，一双凤眸微微阖着，眉间一团青气。
怎么短短几日，周彧如此虚弱了？
白璇玑惊诧之下，甚至走到了燕王的前面。
燕王拉住了她，眼神淡然：“冷尚宫。”
白璇玑这才发觉自己的失态，微一低头，站到了燕王周言的身后。
三人又走了几步，就到了周彧的榻前。
“皇兄！”
燕王首先上前，双眉紧蹙，半跪在了周彧的脚边，颜色担忧地问道：“怎么皇兄前几日已经好转了，如今却又这般虚弱了？”
不待周彧说话，燕王就厉声呵斥着一旁的太医：
“你们是怎么做事的？”
几名太医吓得跪了下来：
“燕王恕罪！实在是因为哲妃娘娘骤然离世，陛下急火攻心这才血气倒涌，一病不起！臣等无不尽心救治，如今更加是不敢懈怠，拼尽一身医术求得龙体康愈！”
因为她？
白璇玑垂眸站在宁王身侧，听闻这番话眉间猛然一抽，不可置信地看向那张床，却始终不愿再去触及床榻上的人的神情。
怎么会？
怎么会因为自己而急火攻心？他不是怀疑自己通敌，不是要处死自己吗？不是把她打入冷宫吗？
白璇玑握紧了拳头，强迫自己尽力显得平静。
“皇兄……”
燕王闻言，拱手对着周彧：“皇兄，哲妃再如何，不过是一介妃嫔，您是天子，还是要以龙体为重啊！臣弟实在不忍见到皇兄如此憔悴……”
说到煽情处，已经是几度哽咽。
周彧如画的容颜没有一丝波动，若不是微微起伏的胸膛，几乎让人以为床上躺着的不过是一具白玉雕成的塑像而已。
“是母后让你们来侍疾的？”
周彧没有看燕王一眼。
“……是！母后也是担心皇兄！”
燕王略一停顿，忙道。
“母后倒是用心良苦……”
周彧冷笑一声：“可是还让你们来劝朕？”
“皇兄……”
燕王面露难色，看了一眼一侧的宁王。
宁王跨步上前，跪了下来，言辞恳切：
“是，陛下……毕竟……哲妃娘娘已经殁了，您不能不顾国运，再说……也应该让娘娘入土为安，就这样把娘娘放在朝华殿，实在惹人非议……”
“哗啦——”
隔廊的帷帐被猛然拉下，散落了一地。
殿内之人看去，只见一个妇女模样的女官慌乱地起身，而她身下，正是被扯掉的帷帐。
周彧顺着声音，也瞥了目光过去。
白璇玑更是显得无措，慌忙之下只记得低头，似乎已经感受到那道灼热厌恶的目光朝自己看来。
“冷尚宫！殿前失仪，该当何罪？”
燕王起身，一把握住了白璇玑的衣袖。
不待白璇玑犹豫着是否要开口的时候，燕王却转身跪了下来，对上了周彧的目光，把白璇玑挡在了身后：
“陛下，臣弟的这位尚宫是第一次随本王进宫，却如此失礼，臣弟惶恐！”
白璇玑见状，也跟着跪了下来，捏着嗓子跟着小声道；“陛下恕罪。”
但是似乎床榻上的人并不为这些动静而惊动，只是沉默着。
一时间，殿内静得出奇。
白璇玑紧紧咬着嘴唇，让自己保持冷静，但是刚才的话语带给自己的冲击却是久久无法散去。
周彧，为什么会把尸体放在殿内？
可是，当初把自己打入冷宫的那个人，不还是他吗？
迟来的深情么？
又有何用？
……
白璇玑心中苦笑。
然而，白璇玑话音刚落，她就感受到一道凌厉的眼神传来，还来不及设想是谁在盯着自己，周彧的声音就响起了：
“五弟，你身边的尚宫换了？”
声音淡漠，但是白璇玑却听得心中一惊。
“是，臣弟近日新招了一位管理内务的尚宫，是我奶娘家的亲戚，很是能干。”
燕王周言大方承认。
毕竟，现在她是一张40岁妇女的脸，新官上任，跟着主子进宫无可厚非。
“看着倒是稳重的模样，只是这声音，却是清丽得很。”
周彧右手撑起上身，清瘦冷俊的眉眼淡淡扫了一眼依旧跪着没有抬头的白璇玑。
提到声音，白璇玑更加不敢随意回答了，只是伏拜着。
谁知，下一秒，自己就被燕王拉了起来。
“不瞒皇兄，这位尚宫虽然是奴仆，且年岁已长，但是声音的确是出挑的，性情也直爽……臣弟，很是喜欢！”
喜欢？
白璇玑懵然地被拉着站了起来，但是再懵懂，也听得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就在她左侧，燕王紧紧挨着她，温润如玉的面容淡然地对周彧行礼。
四目相对，却是一时的寂静。
无人说话。
“好了，五弟，陛下如今龙体欠安，你的那些破锣子事情就不要拿出来说了，扰得陛下难安。”
宁王此时出声，走到了二人中间，那一时的凝重似乎才散去。
然而，白璇玑全程低着头，自然是看不见周彧和燕王之间的微妙，她此刻早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之中。
一想到那具尸体，那具代表着自己的尸体就在偏殿，她就一刻都不想在殿内待下去。
更何况，关于周彧和这一切的疑惑，纠结，思绪统统在自己的脑海里翻腾，即使她不想去想，也源源不断地冲击着自己的脑海。
于是，在请安退至外殿的时候，白璇玑扯住了燕王的衣袖。
“王爷，奴婢想出去待一待。”
周言看向她：
“娘娘可是后悔了？”
白璇玑下意识摇头。
“当然没有。”
“没什么，是我多问了。”
“无妨。娘娘记得半个时辰之内回到蟾斯门即可。”
“好。”
白璇玑匆匆点头，转身离开。
待到白璇玑的身影远离了视线，
燕王想起刚才在殿内神色倦怠的白璇玑，眉间微微一蹙，嘴角一勾：
“没想到，皇兄倒是对你有这般的心思，倒是意外之获了。”
随后，周言拂袖，转身回了东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