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泫举着纸包的手微微颤抖，纤细的胳膊一动不动地维持着动作。
一如她清冷，平静的面容。
即使恐惧，但是依旧淡泊如兰。
“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吗？”
周彧看了一眼雪松，面色狠辣，但是眼神里却仿佛向松了一口气一般，带了一分释然。
“臣妾为了争宠，原本意图残害德妃娘娘，再舍身相救陛下，以此得宠。”
朱泫朗声道“臣妾一时蒙了心智，才做出这等事情。”
“谁给你送进来这些毒物的？”
“是宫外的线人，是父亲替臣妾找的高人。”
“你可知道，你此举会让整个朱府陪葬。”
朱泫眉间微颤，不由得想起那个被迫进入朱府，被朱崇长子玷污的夜晚……
原来，一切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臣妾知道。”
“但是因为臣妾之私，让哲妃娘娘蒙冤而死，臣妾良心难安。娘娘生性善良，多次帮助臣妾和莲美人，这次更是不顾危险拼尽全力救治全宫之人。”
朱泫目圆而睁，看向周彧：
“陛下，臣妾自知喝了雪松之后不会感染。可是哲妃娘娘并不知道，她却在您昏迷后的整整两天寸步不离，丝毫不顾自身安危……陛下！所以黄泉碧落酒之事一定是奸人意图陷害娘娘所为，还请陛下明察！还娘娘一个清白！臣妾死而无憾！”
声声铿锵，字字珠玑。
朱泫匍匐在地。
良久。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周彧只问了这一句话。
朱泫闭目。
这是陛下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句遗言。
然而，自己想说的话，早就写好了留在了她最重要的人身边。
此生，不负前朝，不负父亲，但……她负了阿朔。
朱泫摇摇头。
“来人！”
周彧再也没有看她，朝殿外冷然一声。
守在殿外的李斯闻声走了进来。
“将她带下去，彻查琉璃餐具致瘟疫一事，如若证据确凿，即刻赐死，不必再来回朕了。”
“诺。”
李斯看了一眼一旁静静跪着的妃嫔，心中明白了七七八八，刚要伸手去拉朱泫，朱泫自已站了起来，玉身挺立，朝周彧行了一个妃嫔之礼：
“臣妾告退。”
说罢，朱泫垂眸，踏步走出了海棠宫寝殿。
待朱泫离开之后，寝殿内除了昏睡的德妃，就只有几名默声做事的宫人，没有人敢去看这位皇帝现在是什么表情，什么情绪……
周彧靠着长桌坐了下来。
修长的眉羽之下双眸微阖，高挺的鼻梁之下，薄唇微白，病色让他看起来有一种近乎妖孽的剥离感，几乎看不见这个君王的一点点表情。
只能看到他此刻骨节分明的手上握着一枚戒指。
虎头蛇身，正是那枚蛇戒。
是良久的沉默。
是门口一声犹豫的通报打断了这无尽的沉默。
“陛下，微臣薛蟠有事启奏！”
显然，门外的人声音带着颤抖，也不敢大声，但是周彧听到了他的通报，眉尾一挑，收好了蛇戒，负手而立。
“进来。”
门一打开。
一身污黑的薛蟠蹒跚着进来了。
脸上还有明显的伤痕，一身侍卫戎装更是破烂不已。
周彧瞬间皱了眉。
“发生什么事了？”
薛蟠跪地，五官痛楚：
“陛下……冷宫，冷宫走水了！”
“陛下！”
下一瞬间，周彧高大的身影就猛然一斜，薛蟠身手敏捷，一跃扶住了周彧。
周彧双眸瞬间猩红，苍白的脸庞此时更是像一张白纸一般，额间青筋暴露，整个人散发着深戾犀利的气息。
“里面的人呢？”
周彧喉咙发出一阵低沉幽怖的声音，一字一句地问。
“回陛下……当时值守的侍卫只有两人，微臣巡逻时发现他们救火之时，已经是火光冲天，微臣和两名侍卫拼了性命进去救人，却，却……却也只救出，娘娘已经面目全非的，尸身。”
“啪。”
是茶杯碎裂的声音。
薛蟠闻声看去，白玉茶杯此时已经被鲜血染红，而捏碎这只茶杯的，正是陛下。
“尸身……”
“尸身……”
周彧捏碎茶杯的手血管爆裂，鲜血汩汩流出，但是他却似乎没有感觉，只是喃喃着这两个字。
他似乎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已经越来越稀薄，仿佛有数十只手掐着他的喉咙，胸口一阵强烈的痛楚袭来，伴随着从脚到头的寒意，让他的呼吸越来越艰难，逐渐他的五脏六腑都如裂开一般疼痛，只在他脑海里不断重复两个字：
尸身。
“噗——”
终于，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刹那间，海棠宫尖叫声，呼救声响成一片。
***
戌时
距离冷宫走水，被扑灭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
而白璇玑也如愿安全出宫，来到了京郊燕王府。
燕王对她一如最初承诺的一样，屋内设施和储秀宫相比没有丝毫逊色，还给她配了两名贴身丫鬟，四名粗使丫头。
“怎么样娘娘。此处可还住得？”
白璇玑心里还挂记着宫中的事情，虽然有些心不在焉，但还是礼貌性地微笑：
“比我的储秀宫还要宽敞，王爷有心了！璇玑感激不尽。”
“欸——，娘娘，出宫之后，就不可再以白璇玑这个名字自居了，娘娘可有什么别的能用的名字吗？”
周言似乎心情大好，抚掌说道。
“就，叫我冷七吧。”
白璇玑思绪片刻，回答道。
“那您以后就是本王府中负责内务的女官冷七，对外就叫您七尚宫了。”
“好，但凭王爷安排。”
周言笑着拱手：
“那今晚七尚宫就先好好休息吧，本王就不打扰了。”
周言示意丫鬟过来服侍，便大跨步走出了院外。
他走到院外，一个身影就走到了他身边。
“王爷，事情有变。”
周言素来温润的表情一凝，不满地看向身侧之人：“怎么？”
“听海棠宫线人来报，就在我们出宫之时，关雎宫的朱美人向陛下自首，她才是下毒之人，李斯已经着人查德妃娘娘的黄泉碧落酒是否有问题了，我担心……会查到德妃娘娘身上。”
“朱美人？”
周言声音骤冷。
“怎么冒出个朱美人，这瘟疫还真的是有人投毒？”
此人只是摇头：“具体我也不清楚。”
“你去处理掉经手的所有嬷嬷和太医，做成染病暴毙的样子。”
“诺。”
“其余的事，本王自有把握，去吧。”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