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郎君墨眸半眯,不枉神鬼不惧的酷吏凶名,眼神刺骨冰冷,隐隐透着戾气,让人脊背发寒,腿骨颤栗。 扶萱心间颤抖两下,犹如面临着天下第一难题——又慌不择言惹怒了谢六郎,偏还寻不出经验来敷衍他。 怎么办。 怎么办。 扶萱思绪乍乱。 先是面色郁郁,对着未婚夫说他无有婚配在身,怎么瞧,都能看出没将二人婚事置于心上,难免有些伤人。 再而蹙眉深思,本也是因着二人关系,这高高在上的谢少卿才对扶家案子用心,这会得罪他,他去西阳郡后会不会因私废公,敷衍了事? 片刻后,她又否定,谢湛断然不是这样的人。 心思百转千回之间,扶萱突地美眸瞪圆。 慢着!慢着! 就事论事,他是中过药的。且那时分明还将她啃地通身是印子,磨地那、那处附近都差点破了皮。那回她可没主动勾他! 扶萱心中得了勇气,是以,梗起脖子,朝谢湛大声道:“你可别忘了,那药用在你身上,最终受罪的是我,是、是你欺负我了!”
若不是最后的那句话打了个磕巴,听着倒真像是那么一回事。 话落,她忍着尴尬,干脆将情绪发挥到极致,想想那五日苦药汁,眼中很容易便蓄出汪汪的泪来。 让人瞧起来,是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谢湛垂眸看着她,眼中并无扶萱期待的动静。 他整个人平静无波,看她哭泣,眉头都不曾动一下,手中折扇却是渐渐举起,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另一个掌心。 更阑夜静,室内寂地阒无人声,在此间,折扇轻敲的声音便尤为震耳。 也不知怎的,听着这木鱼般“咚咚”的声响,看着毫无波澜的谢湛,扶萱愈发心浮躁郁,欲要涌出的泪噙在眼中,死活也多不出来,无法淌下来了。 她看了眼他的折扇,又看了眼那双喜怒不辨的幽深墨眸,一时定在原地,失了反应。 正在此时,谢湛竟是上下扫视了她一身,而后嘴角微扯,欺身向她,“欺负么?”
那日他辛苦地忍成那般模样,却到底存了最后一丝善念,没有真要了她。 且以他对这小女郎的了解,她的身子分明乐在其中,对这种事不仅无有抗拒,还好奇地很。 要说欺负,委实是冤枉他。 且方才她还说“得到一个人又有何用?不过一个躯壳罢了”,他听着,倒像是有几丝讽刺他的意味。 啧。 再瞧瞧,现下这拙劣不堪的表演。 谢湛忍无可忍,抬步欺近扶萱,扶萱被他逼地后退一步,谢湛却没有停下,继续靠向她,扶萱不得不一退再退,最后后腰抵在了桌边才罢休。 “啪”一声,折扇就这般落在了桌案之上,震地扶萱的心肝儿都跟着颤了好几颤。 谢湛一目不错地紧盯扶萱水光潋滟的眼,面容仍旧清清冷冷。 可扶萱分明看到他眼底一簇幽火缓缓升起,还不等她细想,腰便被人提了起来。 瞬间,她眼里便只剩下房梁。 “撕拉”一声,她刚穿一回的裙裾便就废了,身前一片寒凉。 再是这个姿势…… 扶萱心中一慌,一个鲤鱼打挺便坐了起来,娇滴滴地请求:“回、回去!”
“回哪?”
郎君黯眸紧盯,硬要逼迫着人,将心底那份羞怯说出口来。 “床……” “榻”字还没落,后脑勺便落入郎君手中,那开阖的丹唇便被人一口衔住。 “莫急,总归是会回的。”
更鼓声声过,夜雨淅淅落。 风声过耳,尤是带着颤颤娇叱—— “……你欺负人……唔……” ** 正如谢湛所言,王子槿回了梓桐苑知晓张瑶走后,带着人马,恨不得翻遍全建康城。 宵禁暮鼓咚咚敲响,直至最后一刻,他才行尸走肉般,拖着沉重的步子返回去。 甫一迈进梓桐苑,便见张瑶一袭浅绿站在房门处,手扶门框,如他每一日下值回来时看到的那般,等待着他。 王子槿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 见人还在,又揉了一回。 待终于确定自个没有做梦后,他喉中一哽,呜咽着“瑶瑶”,便提着袍摆,朝张瑶奔了过去。 跑到她跟前,他不敢造次,只敢颤抖着身子,又哭又笑地看着张瑶,口中不断喃喃“你回来了”。 见他如此,张瑶只觉额侧骤疼,千万个他跑向她的画面于眼前闪现,那梨涡盈盈犹在昨日,今日,他怎就这般颓废失神的模样了? 她悲从心起,本就勉强收住的泪,霎时便决堤而出。 一时间,二人泪眼婆娑地对望彼此,哽咽难言,真真看地旁人肝胆俱碎。 整整一刻钟后,待青兰上前,给张瑶披上一件披风,提醒她夜深小心着凉,才将二人相顾无言的对视打断。 “进屋罢。”
张瑶率先开口。 “好,好,好。”
王子槿六神无主地道。 二人坐在平素常处的一张坐塌上,张瑶忍着心中痛意,递给王子槿一杯热茶,又叫他将那日之事全数朝她讲明。 往前多年相处中,王子槿历来是听这位表姐的,故而,张瑶这一开口,他果真是一五一十地讲地清清楚楚。 王子槿话落,张瑶问:“持药之人,是母亲么?”
王子槿实话道:“是。”
张瑶又问:“你今日去寻了父亲,他说了什么?”
王子槿犹豫半晌,未讲话,张瑶又催了一回,“你说说罢。”
王子槿这才低声将王成弘的话讲出来。 张瑶越听,心中越凉。 原来,王家的打算真是要逼他们二人和离,让王子槿另娶那位被他毁了贞洁的余表妹。 她那姨父、王家家主还下了通牒,要求王子槿十日以内,与她去衙门将和离之事处理完毕。 真的,这样的真相大白,当真摧人心肠。 自己的新婚夫君,在公婆支持与设计下,与旁的女郎有了肌肤之亲,自己尚未闹呢,他们就计划着要将她扫地出门了。 谁不叹句欺人太甚? 张瑶心中苦笑一声,强忍着冲出这王家大门而去的冲动,语气平静地问王子槿:“你有何计划?”
王子槿颤着手去握张瑶的手,“我不和离!瑶瑶,夫人,你信我,我死也不会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