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
光武城的北侧城门从内打开。夜幕之中，守城的士卒举着火把将红袖送出城外。
砰。
一声巨响，北侧城门再度关上。
红袖有些恍惚，脸上还带着一丝绯红，她用手轻轻触碰到脖颈上，顿觉一阵酥痒与滚烫。想起方才朱慈煊那般亲吻了她，红袖的身体都止不住颤抖起来。尽管朱慈煊是她的敌人，可他总归是皇帝。
是大明朝的主心骨，是而今天下汉家儿郎的皇帝！哪怕永光小朝廷只有一隅之地，朱慈煊的身体里却也流淌着尊贵的皇室血脉！
而自己呢？
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卑微人家的女子。
红袖记得很清楚，自己家在辽东，当初清廷大肆劫掠辽地，父母举家逃离，却在战乱中不幸死在清军手中。
那是一个冰天雪地的傍晚，自己跟姐姐在死人堆中爬出来，就在快要冻死的时候，是吴三桂的出现，将她们这些遗孤拯救下来。
吴三桂教她们识字，还给她们饭吃，甚至还命人教授她们女红。红袖因此一直把吴三桂当成父亲一般的人物，在她的心底里，哪怕是为这个慈父一般的人去死，她都是绝对愿意的。
没有吴三桂，她们姐妹早就饿死了。
想到那些惨痛的回忆，红袖的眼睛有些湿润。她将随身携带的包袱打开，里面的朱慈煊给她的东西。借着火把的亮光，红袖看清楚包袱中有干粮和水，还有些许碎银子。
“走吧！”
红袖将包袱挂在肩膀上，朝着昆明城所在的方向走去。黎明悄然到来，随着天空中的一丝晨光出现，大地都逐渐苏醒过来。
红袖脑海中尘封的回忆继续打开。
时间来到她十七岁的时候，那是除夕夜的前一天，大她三岁与她相依为命的姐姐突然被吴三桂叫了出去，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姐姐回来的时候说是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她们要分开许久。
而今一年多的时间过去，红袖不知道姐姐在外面到底如何，只是偶尔能接到一些她寄回来的书信。从书信的内容来看，姐姐似乎过得并不开心。
幸好，她在书信中说过，只要完成任务，她就会第一时间回来跟自己团聚。
只不过，还没等到姐姐回来，吴三桂便找到自己。他希望自己牺牲一下，潜伏到明廷皇帝的身边，为他为他提供更多关于永光小朝廷的情报。
“只要你能把事情办好，你就可以更快跟你姐姐团聚.……”红袖一直都记得这句话，这是吴三桂告诉她的。
而今任务失败，红袖不知道回去是否还能见到姐姐！她更觉得有些对不起吴三桂，毕竟这是吴三桂交代给自己的任务，自己却没能在关键的事情上做好，尤其是传递出了错误的情报。
“还是先赶回去吧！将事情告诉王爷。”
“可是，以我的速度，等我赶回昆明城的时候，恐怕大战已经开始了！”
红袖昼夜不停，几乎很少休息，依靠口粮和水一直坚持下去。越是远离光武城，红袖的心就越是沉重。一开始她以为这是任务失败导致的，可是，直到她发觉自己的脑海中总是不断浮现出朱慈煊的身影，红袖才感觉出事了！
“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想这个家伙？”
“这个该死的家伙，他是王爷的敌人，我绝不会喜欢他的！绝不可能！”
红袖嘴中念念有词，不断咒骂着。
可是，突然想到朱慈煊举手投足间的霸气，还有言语之中超出年龄的成熟稳重，红袖就顿时一阵没来由的欢喜。
“王爷是很厉害啊！可是他好像更厉害，他是皇帝，跟我一般大的年纪，那些老臣们在他面前却是规规矩矩，还有那些将领们，一个个都很是惧怕他……我能感觉出来，这些人都是从心底里敬畏他的，就好像吴国贵他们敬畏王爷一样.……”
“不过王爷已经老了！恐怕，王爷在这个年龄，也不一定能比他做得更好……”
“呸呸呸！王爷是我的恩人，他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能跟王爷比？”
“可是他好像也没做过什么坏事，他对百姓们很好，对那些官们儿和将士们都很好。很少生气，也很少杀人，哪怕他的皇帝父亲都那样对他，他依然没有想着杀掉他……他对我也很好啊！”
“他总是喜欢叫我的名字，总喜欢让我泡茶给他喝，还喜欢吃我做的饭！”
“他第一次吃我做的饭时，我记得他连吃了好几碗，说我做的饭才是人间美味，不像军营里那些滚刀肉做的.……”红袖越想越是开心，心里就好像抹了蜜一般，竟忍不住呵呵地笑了起来。
“我还会再见到他吗？”
“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我真的喜欢他吗？他是真的喜欢我吗？”
“他会娶我吗？姐姐说爱一个人就应该嫁给他，那我应该嫁给他吗？”
红袖的脚步距离光武城越来越远。
就在她离开的时候，朱慈煊也在城墙上悄然观察着她，透过望远镜的帮助，朱慈煊可谓是见到了红袖的一举一动。当他发觉红袖露出小女儿般的模样时，他便清楚，此事大概率是成了。
“皇上，她可是吴三桂派来的奸细啊！就这样放她离开的话，难道不怕吴三桂知道吗？”
一旁的沐忠显见朱慈煊毫不着急，自己已经急得都快跳脚，恨不得马上出去将红袖给擒获回来。
“急什么？”
“你不懂，这是朕的计谋！”
朱慈煊笑道。
沐忠显傻了，他实在是不知道这是什么计谋，尽管在沐天波的安排下他早就成婚，甚至已经有了子嗣，可沐忠显确实不知道爱情为何物，也没花过心思去钻研这些东西。
“什么计谋？放她走难道不是回去给吴三桂报信吗？”
朱慈煊看着沐忠显摇摇头，“你这个榆木脑袋！大军即将出发，此地距昆明城又这么远，周围的清廷据点早就被拔除了，以红袖的脚力，等她回到清廷大战早就开始了！”
“况且，她只知道情报不对，并不知我军真实的部署，有什么好怕的？”
“吴三桂狡猾在他派了红袖这种单纯的女子，虽然侦查能力与情报能力很不错，也伪装得十分厉害。可他终究是忽略了一点！”
朱慈煊似乎开始传授经验一般，一脸得意地讲了起来。沐忠显也很是纳闷儿，不断追问道，“哪一点？”
“他忽略了红袖也是女人，也是有情感需求的。”
朱慈煊道，“女人都是情绪动物，你做了什么不重要，你让她感受到什么才重要。”
“对于红袖这样的女子，威逼利诱是没用的，她不会屈服的。可是，如果你用另一种方法，她即便再清醒，也会止不住陷进去的。”
“天底下，又有哪个灰姑娘不喜欢骑着白马的王子？朕做的，不过是在红袖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若是顺利的话，这颗种子会生根发芽，然后在某个时刻为朕所用.……”
沐忠显还是没有听明白，他一副呆头呆脑的模样，也令朱慈煊相当无语。
“皇上英明。”
“此等计策也只有皇上能想出来，末将愚钝，恐怕想破脑袋也绝计想不到的……”
“别拍马屁！”
朱慈煊领着沐忠显往城下走，“大军即将出征，吾等要给朝廷，给百姓们一个重要的仪式！等明日午时，你去通知朝廷的官员们，让他们参加北伐的誓师大会！”
“还有，让百姓们也都来！”
“这一次规模一定要大，全城百姓都必须到场。”
“诺！”
其实还没等到翌日午时，朝廷即将北伐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光武城。朱慈煊为了安抚将士们，特地给将士们半天的假期，让他们轮流回家跟家眷们告别。百姓们得知此事以后，先是震惊，而后跟着自己家的将士们一同哭诉起来。
谁都清楚，此去昆明一战，或许，有些人是回不来了！
永光小朝廷的官员们得知以后，也都极为惊讶，众文武官员亲自去找到内阁首辅丁继善询问此事。
“丁阁老，皇上所说之事是真的吗？朝廷现在就要北伐清廷？”
“不是还有三个月吗？现在北伐是不是有些太着急了？朝廷的粮草都准备好了吗？”
“北伐大军离开的话，光武城的防御又该怎么办？吾等总不能没有人保护吧？万一清廷绕道派人偷袭光武城怎么办？”
文武官员们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丁继善也不着急，脾气还算不错的他等到这些文武官员们争论下去，待到众人实在无话可说，他才站出来主持局面。
“诸位，大军与粮草皆不是问题，城中的防御皇上也早有部署。各位不必担心！”
“之所以此时北伐，是因为吾等已经收到消息，清廷近日也在催促吴三桂部征伐吾等，与其被动防御，不如吾等主动出击！”
“吾知道诸位很担心，不过，一切的疑问，还是等到明日午时的誓师大会上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