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殷殷的状态是一天比一天差。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疯癫的时间越来越长。她整天叫嚷着脑袋疼。容无崖不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府上,几乎闭门不出,只待在家中陪她。至于朝中的事情,全部丢给了旁人。这反常的行为,很快惊动了太后白娇晚。她趁着白听忱早上给她请安问好的时候,屏退了左右,拉着他低声的问,“你阿哥最近出了什么事?他惯常是一心扑在公务上的,最近我却得到消息,说他已经连着好几天闭门不出了,也没有来朝中当差,是病了还是有什么事?”
白听忱被容无崖提前打点过,没有对白娇晚说实话,只是道,“是我让阿哥歇息的。上次他从大治回来,感觉精神状态便不怎么好,恰好如今也不怎么忙,我就让他歇会儿,自从四五年前我继位登基后,阿哥便像个陀螺一样转,看着比我还累。”
白娇晚略有动容。确实。白听忱的皇位能够坐得稳,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容无崖在。她这个儿子,是很出色的,他在行军作战方面有天赋,头脑清醒也聪明,不仅如此,处理起来政务,就算没有人教,他也能够游刃有余,就像是天生的王者……天生的王者?白娇晚抿了抿唇。她蓦地想到了那个人,想到了那些潮湿而又混乱暧昧的夜晚。那时候她只有十四岁,尚未行及笄礼,其实就算到了年纪,也不会有及笄礼。因为她出身卑微贫穷,父母早亡。在她十四岁那年,连一直以来相依为命的阿婆,也在某天清晨醒来时,被发现病死在床上,全家上下,只剩下她一个人。这在山村是很常见的,尤其像他们这样落后贫穷的山村。每天都有人在悄无声息的死去,而这些人的去世,就像是水落进大海里,激不起浪花。她在同村人的帮助下,把阿婆埋葬了之后,开始一个人的生活。一个人的生活,比想象中更孤寂。阿婆留下来的房子,也破破烂烂,摇摇欲坠。每当刮大风下大雨的时候,她都怀疑下一刻自己就会被吹走或者卷走。她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包在被子里。破旧的小屋地面上,到处都是锅碗瓢盆。雨水滴滴答答的砸进里面,在阴雨天里,发出并不怎么和谐的交响曲。遇到小雨,她就这么听着规律的雨声入睡。若是遇到大雨,睡是没法睡的,她也睡不着,只会担心小屋会不会被雨冲走。她想,要是屋子都被雨冲走,那她肯定也会被冲走。要是人掉进洪水里,估计会死吧。其实死了也挺好。她的家里人都死了,她要是死了,就像村里人说的,能够到黄泉地府和他们相见。遇见那个人的那天,就是下了雨。雨势很大,急风把门拍的乓乓作响,雨水也顺着关不严的门缝砸落进来。地上很快汇集成河。她抱着被子坐在床的角落,静静的熬着天明。她不喜欢这样的梅雨季,不喜欢下雨,不喜欢夜里下雨。因为她总能在这个时候,深切的感受到自己的孤独与无力。她很困了,眼皮子都往下垂,门外的风和雨,似乎都直接打在她的面门上。脸湿了,头发湿了,身上的被子似乎也是湿的。突然,一道惊雷劈过,天空亮了一瞬,又归于平静。可就在这道惊雷响起的同时,她听见有什么东西,重重的砸在了门上。她宛如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僵着身子不敢动弹。最近村子里面不太平,听说两国交战,不少逃兵和难民到处乱蹿。前段时间里,同村就进来一个逃兵,捅死了村子里面的男人,抢走了他的衣服,还从家里顺走了几个糠窝窝。现在……她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门口。“啪——”有什么东西又砸了过来。她的心跟着这声音跳了跳。“啪——”在拍门声响了两下之后,再也没有了动静。她本来不想理会的,可是刚才在闪电划过的瞬间,她似乎看到外面的地上躺了个人。阿婆的房子是在半山腰的,周边没有什么人家,因为早年阿婆曾经生下来一个怪胎,村里面的人都认为她是不祥之身,所以才把她给赶到了这里,几乎很少与她有过往来。平常没有什么人会过来的,那外面的人是……逃兵还是躲避战乱的难民?白娇晚内心经受了好一阵煎熬,才从床上下来,挽起裤腿,淌着水,来到门口。再然后就看到了那个昏迷不醒的男人,还有他胸前带着的那半块碎掉的玉佩。……“母后?”
白听忱的声音突然响在耳边,把她狠狠吓了一跳。白娇晚表情微僵,“恩。你说什么?”
“我说让阿哥好好歇上一段时间,他恰好也有事情要处理。你若是想见他了,改天我让他进宫给您请安。”
白娇晚神情恢复过来,温和的笑了笑,“好,让他先忙他的,我听说他最近还在和那个姜家姑娘走得近?”
白听忱轻咳了声,“阿哥的事情,回头让他自己跟您说,我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行。你阿哥最有主见。”
白娇晚点了点头,大概是想到了很久之前的事情,让她感到有些兴致恹恹的,她随口转移了别的话题,“你最近在忙什么呢?”
“哦哦。”
说起来这个,白听忱兴致勃勃,“阿哥前段时间不是去大治了吗?大治的皇帝,几个儿子不争气,所以想托阿哥帮忙寻找他早年流落在民间的孩子。”
白娇晚听了进去,疑惑的道,“堂堂大治的皇帝,怎么还会有流落在民间的孩子?就算是有,他不在大治境内寻找,怎么让在我们大兴境内寻找?会不会是……幌子?”
她皱了皱眉,对这些国与国之间的尔虞我诈,阴谋阳谋,并不太清楚。可是她本能的产生了警惕。在隆康帝还活着的时候,他就多次提到了大治并不安分,白娇晚听多了,自然记在心里。白听忱摇了摇头,“不会,他还差人送来了信物的画像,那些花纹图案,我看着还有点眼熟,母后你要不要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