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伴随着大雪再度覆盖北方,整个大明也几乎在一夜之间动员了起来。
四川的粮食在一车车的送往河西,京城所制造的子弹也一箱箱发了过去。 不管是粮食还是子弹,它们都通过铁路和火车的运送,运抵了距嘉峪关四百里左右的甘州府甘肃镇。 这里是目前京嘉铁路最新通车的一段,而剩下四百里的铁路将在未来一年完成。 北军和上直开始调动,这次负责作战的是上直的天策卫,以及北军的甘肃、张掖、武威、酒泉、宁夏、敦煌、燕然、安北等八营。 河西六营的一万八千余骑走嘉峪关出南路进发收复瓜州、敦煌、哈密、吐鲁番、焉耆、龟兹、姑墨、疏勒、于阗等南疆地区。 单于燕然营、安北营等六千余骑走中路击溃札萨克图部,收复和林、别失八里、亦力把里、海押力、托克摩克。 再往北,便是从曹文诏眼下所驻守的岭北城中转派兵,让天策卫从此地带兵绕过金山北麓南下,击溃准噶尔部盘踞的也迷里,一路收复北疆地区。 虽说是骑兵,但是他们也要携带火炮,不然无法攻城。 不过根据西域的环境和道路条件来看,燕山十斤炮就已经是他们所能携带的最大口径火炮了。 不仅如此,这些火炮和辎重在出发后,还得依靠畜力来押运。 因此,朱由检准备了好几年的夏尔马便派上了用场。 “唏律律……” 腊月燕山脚下的马场内,马舍里,看着一匹匹高大强壮的夏尔马,带着孙守法、王承恩巡视的朱由检脸上发着笑。 近百匹夏尔马在马舍内休息,而这仅仅是大明培育夏尔马七年以来得到的成果之一。 如果走出这间马舍,就会看到如这样的马舍足足有数十间,而这仅仅是大明数千马场的其中之一。 作为世界最大体型的马种,夏尔马的体重正常超过后世一吨,能拉拽五吨的货物。 放在大明,它的平均体重是明制吨位的一吨半,能拉拽八吨的货物。 不过那是原来的马种,而不是现在的马种。 毕竟是引入马种的后代,它们的血统没有那么纯正,因此肩高往往不到五尺,体重也仅有一千二百来斤。 但即便如此,它们依旧能拉拽超过自身体重三倍的货物。 这样的马匹被朱由检命名为大挽马,不太好听,但简单直接,让百姓们都能听懂。 “国朝的大挽马有多少匹了?”朱由检走在马舍里,头也不回的询问王承恩,王承恩也笑着回答道:“约五十六万匹,分布在北直隶、漠东、单于、河西、陕西、等地。”
“成年可用于辎重、耕种的马匹数量约三十二万匹。”
从王承恩的回答中不难看出,朱由检早就开始布局征讨西域了。 三十二万匹大挽马足够支持大明第一次西征的辎重。 “河西、漠北、漠东开平府的数量是多少?”
朱由检喂了马匹一把豆子,转头询问一声,王承恩也回应道: “河西有六万余匹,漠北有两万余匹,漠东开平府有两万余匹。”
三地有大挽马十万匹,不过即便是十万匹,却也足够负担军队开拔了。 朱由检闻言看向孙守法:“等大雪过去,你和曹猛带天策卫和两万开平府的大挽马,以及两万牧民押运三十万石米,二十万石豆,五十门燕山十斤火炮前往岭北城。”
“按照三千里的路程,抵达岭北城后,你们应该还有十万石豆,二十六万石米。”
“在那留下六万石米和三万石豆给曹文诏,剩下的用于击溃准噶尔、黠戛斯。”
“末将领命!”
孙守法作揖应下,咧着一口大白牙笑道:
“殿下,五千多人,军马挽马四万多匹,俺这辈子还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呢……” “别大意……”朱由检对孙守法的态度很是无奈,摇头道: “看似富裕,但粮秣顶多够你们作战两个月。”“我算了一下时间,你大抵二月出发,四月抵达岭北城。”
“这些粮食豆料只够你打两个月的仗,在粮食吃完前,你必须击溃准噶尔或受降他们,然后在也迷里屯兵,等待河西的辎重人马运送粮草给你。”
说到这里,朱由检的表情有些严峻:“这些粮草看似很多,但一不小心就会断粮。”
“如果巴图尔珲台吉愿意率领准噶尔投降,朝廷可以授予他金山伯的爵位,顺带赏赐他麾下万户、千户、百户散阶。”
“他们能投降是最好的,如果不能投降,或者诈降,那你就得谨慎些了。”
“倘若两个月不能击败准噶尔,那不要强撑,立马撤往别失八里,届时曹变蛟应该已经收复那里,在那里囤积粮草了。”
朱由检把事情说的那么严重,这让孙守法不免上了点心,他点了点头: “嗯,俺知道了,俺肯定不会让殿下操心的。”
“倒不是操心……”朱由检苦笑,用手拍在他肩膀上:“平安回来便是。”
说罢,朱由检带着他们走出了马舍,顺带对随行的五军都督府官员说道: “河西嘉峪关应该已经囤积二百万石米,六十余万石豆料了。”
“但就算如此也不要停下,没有我的令旨,运送前线的粮食就不要停。”
“另外燕然城的粮食也是一样,尽管现在积雪无法运输,但燕然城的粮食必须达到三十万石才能大军出发。”
“三部兵马的出征时间,暂时定为嘉峪关满桂、李自成一部三月初一。”
“燕然城曹变蛟的张献忠、李定国一路四月初一。”
“岭北城孙守法、曹猛一路,四月初十。”
“让各部在二月以前将行军图交上来,不得有误。”
朱由检下了死命令,都督府官员也连忙应下。 谈完了事情,一行人也继续巡视起了马场。 除了马场,朱由检在意的猪舍,他们也去看了看。 由大明引进大约克夏猪培育的大白猪,眼下数量已经多达近千万头,它们分布在大明各省疆域里。 尽管目前在猪肉市场的占比还不算特别高,但以眼下的速度,顶多十年时间,它就将在大明占据主要市场地位。 随着它的普及,加上人口的不断迁移,以及工业的不断推广…… 朱由检估计,只要自家哥哥和自家大侄子萧规曹随,那十年之后,大明百姓就能过上每日吃肉的日子。 只不过,即便是萧规曹随,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吏部是什么意思!”
当朱由检带人在燕山参观官场的时候,北京紫禁城春和宫内的朱慈燃却将奏疏狠狠摔在了一众大臣的面前。 殿内,以房可壮、钱谦益为首的十余名官员正跪在地上,除了钱谦益一脸惆怅以外,其它人表面铁骨铮铮,似乎自己在做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监国,江南百姓苦南场久矣,请朝廷关闭御马监南场的织造局,与民更始!”
跪地的大臣中,房可壮作揖大声开口,其它官员也大声喊着。 朱慈燃闻言,藏在袖中的拳头有忍不住攥紧,他强压怒气看向了人群里有些惆怅的钱谦益: “钱侍郎,我记得你今岁还夸赞南场制造局养活江南之民不下百万,怎么现在也出现在这里了?!”
“监国……臣……”钱谦益心里有苦说不出,他是为了得到擢升才拍的南场马屁。 本来这也没什么,毕竟南场虽然没有养民百万,但几十万工人、桑农还是有的。 他的上疏,顶多被人说成夸大其词,拍须溜马罢了。 谁想到他那奏疏一出,他立马被东林党人打成了齐王党,一群人排挤他。 为了不受排挤,他这才接受了这次由房可壮组织的弹劾,但他没想到房可壮这厮弹劾的是织造局这样重要的地方。 现在了解了一切,他肠子都悔青了…… “监国!眼下谈论的是织造局一事,以老臣看来,不仅仅是织造局,应该关闭整个南场才对!”
房可壮把钱谦益拉下水,就是为了以他江南文魁的名声来以壮声势。 他心里清楚得很,钱谦益这个人只有名气和文才,而没有做官的本事。 让钱谦益和朱慈燃对垒,恐怕不下三合就要败下阵来。 “闭嘴!”
朱慈燃开口大骂:“孤在问钱侍郎,汝开口作甚?!”
朱慈燃可不是朱由校、朱由检,什么不显喜怒于面?他才不管这些,该骂就骂,从不让自己受气憋着。 一趟南游,朱慈燃早就看透了这群文官的本质,严他宽己便是他们真实的写照。 “眼下朝廷是个什么情况?江南又是个什么情况?房侍郎,你又有几年没有归乡?你又何曾去过江南?”
“你们没去过,甚至多年没回过江南。”
“就这样的经历,你们也好意思让孤相信你们?”
“孤前岁去过江南,江南是什么模样,孤比你们都了解。”
“更何况,父皇眼下还在江南,江南之民若是真的苦皇店、官场久矣,那父皇岂会不知?!”
“天启十年,齐王叔早就说过,敢于风闻奏事者撤职流放,尔等是觉得孤年幼可欺否?!”
朱慈燃舌灿莲花,数百字吐出不带喘气,让房可壮他们无法插话。 “监国……” “滚!”
朱慈燃抓起桌上的砚台,作势就要砸,把房可壮吓得面容失色。 “陆元高!把他们都给我叉出去,打廷仗三十!”
“臣领命!”
陆元高早就带着大汉将军等着了,这下好不容易听到令旨,不顾房可壮等人的谩骂就拖着他们出了春和宫。 “都年纪大了,打轻点。”
在大汉将军将人叉下去的同时,朱慈燃不忘交代了一遍陆元高。 陆元高自然是应下,并且在之后也按照他的话去做了。 因此在片刻中后,房可壮等人被打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即便是朱慈燃交代打轻些,这帮子老骨头还是受罪不轻。 三十棍廷仗打下来,虽不至于屁股开花,但也基本走不动道了。 陆元高通知各府的下人前来接人,然后就将一群老臣丢到了东华门外,任由他们被拖拽时怎么哀嚎也不管。 朱慈燃这一记杀威棒下来,原本还蠢蠢欲动的守旧派老臣立马就偃兵息鼓了。 他们都看出朱慈燃不是装的,显然朱慈燃对朱由检也有很深的感情,或许都不亚于朱由校。 因此,不少老臣都暗骂朱由检,认为他蛊惑人心。 即便他们心里也清楚,朱由检没有那么做,但只要他们想污蔑,朱由检怎么都难以洗白。 如那被打的十几名老臣,他们虽然被打了,但也坐实了自己的直臣之名。 等朱由检一离开大明,谁都会佩服他们居然敢在朱由检还在时就跳出来唱反调,之后自然会追捧他们。 尽管被打的屁股开花,但这群人大部分在回府后还是编排起了朱由检。 写小作文来污蔑朱由检已经不是新鲜事了,在他们的一些私人手扎里,朱由检不可谓不残暴。 只是,当这样的消息在朱由检回京了解到后,他却只是轻蔑一笑,懒得惩治他们。 文官们污蔑他的小作文越多,就说明他们越拿他没办法,只能以这种方式来泄恨。 “泄吧……你们机会不多了。”
将锦衣卫的消息丢在桌上,朱由检也埋头继续处理起了奏疏。 也在他处理奏疏之时,远在大洋彼岸的徐霞客完成了朱由检交代的大部分事宜。 在他们十月抵达美洲大陆后,各国船只开始接回自己的移民。 同月,新教联盟对西班牙和神圣罗马帝国为首的天主教联盟发起进攻,葡萄牙的若昂带领葡萄牙人起义,发动葡萄牙王政复古战争。 西历十月二十日的清晨,由若昂率领希望光复葡萄牙王国的贵族们占领了里斯本王宫。 在占领王宫后,他们处死了由西班牙王国派遣的国务大臣,迫令西班牙在葡萄牙境内的驻军投降,并废黜担任葡萄牙国王的西班牙国王费利佩四世。 若昂被贵族们推举为葡萄牙国王,称他为若昂四世。 若昂登基后,葡萄牙本土和除休达之外的所有海外领地都宣布效忠新王若昂四世。 若昂也同时向海外殖民地宣布了出售新大陆殖民地,换取大明皇店入驻的消息。 同时,他派遣大臣梅内塞斯前往新大陆,与徐霞客洽谈葡萄牙退出新大陆的事宜。 十二月十三日,在徐霞客安顿北美明军接管东海岸的同时,梅内塞斯抵达美洲东海岸。 十二月十九日,黄蜚和梅内塞斯也带领三万多明军南下。 西历一六三九年一月十三,梅内塞斯为明军劝说起了驻扎在巴西等地的葡萄牙殖民者和军队。 在小规模的冲突下,大部分葡萄牙殖民者和军队由明军舰队护送回葡萄牙国内,齐国在南美的三府土地收复。 同时,梅内塞斯也转达了若昂四世的想法。 在见到大明低息贷款给新教联盟后,担心无法取得成功外交的若昂四世希望徐霞客为葡萄牙牵线,以此和欧洲各国建立外交,同时让除新教联盟外的各国承认葡萄牙独立。 当然,为了抵御西班牙,若昂四世也提出了想要向大明借低息贷款来购买足够军火和物资,平抑葡萄牙物价的同时,再组建一支可以抵抗西班牙入侵者的常备军。 这种事情,徐霞客自然是做不了主的,因此他只能通过信鸽将消息送往大明。 信中,也包含了西班牙对徐霞客提出的抗议,以及表明了他们会收复南美三府土地的决心。 这则信在农历二月初一送抵了京城,同时送抵的还有西征三部兵马的行军图。 “西班牙的威胁不用管,但只要他敢进犯齐国,立马中断在西班牙的所有皇店贸易。”
面对西班牙的威胁,朱由检轻蔑一笑,轻飘飘一句便算是回应。 他的注意力主要还是放在了国内的旱情和这次西征的事情上。 因此,拿着三部兵马的行军图,他便进宫去了春和宫,在这里见到了正埋头批阅奏疏的大侄子朱慈燃。 叔侄先是客套的寒暄一番,随后便聊起了正事。 “西征三部兵马的行军图我已经看过了,南军军要行军五千里,中军路五千六百里,北路军三千六百里。”
坐下后,朱由检将三部兵马的行军图拿给了朱慈燃看,并坐在位置上对他说道: “你爹不在,你作为监国,这次也是你第一次在京中督查军事,所以得了解这方面的事情。”
“日后国朝还有许多仗要打,你不能被臣子蒙蔽,因此这次可以多看,少说。”
朱由检以长辈的身份教导朱慈燃,朱慈燃闻言认真点了点头,接着又笑道: “若是叔父愿意把李定国调来给我做属官,那我就不用了解那么多了,我听他的便是。”
显然,朱慈燃对李定国依旧贼心不死,朱由检闻言也笑道:“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这次他所率的燕然营是中路军两营之一,并且这一仗打完后,他需要在之后设立的安西碎叶城一带驻兵三年,等待下一次西征。”
“等下一次西征过后,我便把他叫回京城,让他在五军都督府任职。”
说着,朱由检拿起了陆元高所泡的茶,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那岂不是还有最少五年时间?”
朱慈燃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了过来。
以李定国的性格,朱由检要去齐国,他是肯定要跟着去的。 但如果朱由检先走,那李定国就只能暂时留在大明了。 不过,就算这样,朱慈燃也觉得李定国会离开。 想到这里,朱慈燃踌躇道:“叔父,李定国……” “你拦不住他的,他要走要留是他的决定,不过他对你始终有些感情,局势没有安稳前,我想他也不会随意离开。”朱由检轻声开口:
“这些事情,想来他早就想通了,便是我也无法让他一直呆在大明。”“你还有他的父母都是他的羁绊,羁绊未消之前,他不会轻易走。”
“嗯……”朱慈燃想到了李定国的父母,以他们的年纪,恐怕再怎么长寿,也就二十几年罢了。 二十几年,恐怕那时候事情已经安稳,李定国也可以放下心前往齐国了。 “焴哥儿和炅哥儿都是你弟弟,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总归是兄弟。”
“他们二人的藩国,我已经为他们选好了,你需要做的就是让他们先随你理政,然后让他们去参加第二次西征,最后理政两三年,便派他们就藩吧。”
朱由检说着,也拿出了一份地图。 朱慈燃连忙和陆元高把桌上收拾干净,把地图摊开。 在地图上,永国和定国分别被朱由检安排在了伏尔加河和乌拉尔河之间的下游平原,以及高加索山脉北部、顿河、伏尔加河南部的平原地区。 如此一来,乌拉尔山脉和乌拉尔河就是大明疆域的最西处,而两国将是大明在东欧平原上的唯二藩国。 “日后你若还有弟弟,或者有了子嗣,便再寻求拿下这块地方吧。”
朱由检用手指在波斯和奥斯曼画了一圈,另外用手点在了后世苏伊士运河的地方。 “这里必须由大明直接管控,拿下这里,挖掘一条运河就可以无视利未亚航道,坐收关税了。”
朱由检在说,朱慈燃在听。 说完了这些,朱由检用手画了一圈齐国所在的新大陆: “这里你若是要设置监察使司,便选在这里吧。”
他用手点在了夏威夷和伊莎贝拉岛,但朱慈燃连忙摇头:“齐王叔若是有野心,早就拿下皇位了,何必还要派人监察?”
朱慈燃这话惊吓了一圈人,陆元高、张修、刘顺等人冷汗直冒,但朱由检和朱慈燃二人并不以为意。 朱由检听到他的话,也不由沉默了一下。 他其实一开始就想过拿下皇位,因为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对朱由校的感情还没有那么深。 但后来,不知道是受到崇祯记忆的影响,还是朝夕相处的经历。 又或者是随着他掌权太多年,体验了太多属于皇帝的权力。 总之,后来他渐渐没了那种感觉。 他现在很累,只想去齐国好好休息。 因此面对朱慈燃的话,他挤出了一个笑容,摇了摇头: “这件事在你们父子,不在我……” 说罢,他起身走向了门外,朱慈燃也连忙起身,鞋也没穿的就追上他,要送他出东宫。 一路上叔侄无言,直到朱由检要上象辂的时候,朱慈燃才壮着胆子询问道: “叔父,难道大明之大,容不下两个姓朱的吗?”
他这话让守在象辂旁的王承恩心里一紧,下意识看向了正在上车的朱由检。 朱由检停下了上车的脚步,顿了顿,随后头也不回的答道: “容得下……但代价太大。”
留下这句话,他上车离去。 看着马车离去,朱慈燃不解自家叔父是什么意思。 或许只有朱由检自己才能理解自己刚才那句话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