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稚圭知道自己躲不开了。
虽然自己业务不熟，但是陛下都问到你脸上了，你再不吭声的话，就说不过去了。
他想了想，硬着头皮说道：“陛下，梦理一说……想来都是反着来的。一般梦到大凶，这就昭示着会有好事发生。”
“想来……这应该是好事吧……”
这话说得很没有底气，说到后来，韩稚圭都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弱了下去。
仁宗也瞥了韩稚圭一眼。
这老东西，你在这糊弄呢？
韩稚圭有点郁闷。其实他挺想说这是预示着大凶的。
而且，最好越凶越好，那曾乐正最好是死在那西南，这样的话，就不会回来和自己分润权力了。
至于说宋方……还用说吗？这小子都从来到这边，就跟自己不对付了，他会盼着宋方的好吗？
可是老韩也知道，自己真要这么说的话，估计自己这首相也就是到此为止了。
“陛下，臣以为……西南那边的事情，还是要以奏报为准……”
嗯？
想到这里，韩稚圭忽然意识过来。
是啊，奏报呢？
“这么长时间了……西南也不见有奏报传来，这……曾乐正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韩稚圭这话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是他是在提醒仁宗。
这个曾乐正失职了！作为本安排去西南的主要负责人，不随时随地得向您通传战场的战事消息，让您在这里胡思乱想，这就是他的失职。
弄他！
至于说宋方嘛……这个时候，已经被他忽略了。
仁宗被韩稚圭这么一提醒，想到的倒不是曾乐正失职的事儿。
他拧着眉头：“曾乐正带着骑兵过去，就算是打不赢……自保应该没有问题。最不济，不是还有天佑弩吗？这……这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居然能让消息都传不出来？”
“韩卿，你也是当世名将，你能不能给朕说说？”
被仁宗点出“当世名将”的身份，韩稚圭顿时尴尬了。
他忽然想起来，之前宋方在点评当世名将时的态度。现在这当世名将，已经不是褒义词，而是贬义词了。
下边的人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这个禁忌话题。但是仁宗不一样啊。
他还敢跟仁宗炸刺儿吗？
韩稚圭真是有苦说不出啊。
他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了仁宗这一记嘲讽，然后认认真真得分析。
想了半天，他憋出一句：“陛下，西南那边，若是正常交战，我方步步为营，想来不会吃什么大亏……”
“就怕那土人……那土人跟交阯人勾结，最后若是弄下伏兵，怕是……怕是要坏事啊！”
说到这里，韩稚圭的眼睛瞪了起来，他突然回想起自己当年的经历了。
“当年……那西夏人佯装失败，引得我军孤军深入，最后……陷入西夏人的埋伏，我军大败……”
韩稚圭说不下去了。
这事儿犹如梦魇一般，折磨了他多少年。
如今再提西南那边的战事，他忍不住把两边的情况放在了一起对比。
仁宗看着韩稚圭这个状态，也是吓了一跳。
他也被韩稚圭的样子给感染了。
一时间，君臣都有些六神无主了。
“怎么办？怎么办？”仁宗喃喃得说道：“派人……对！增派援军！”
韩稚圭一听，摇头说道：“陛下，不能派援军啊！”
“为何不能？”仁宗有些生气了。
“现在西南那边的情况，我们什么都不了解，贸然增派援军，只会自乱阵脚。”
韩稚圭在这一点上，还是没有失去理智的。
这可是国家大事，哪能拍拍脑袋就随便决定了？
遇到什么事情，都慌乱下决定的话，那别说西南了，半个江山都要乱起来了。
仁宗被韩稚圭这么一说，也算是恢复了理智。
可是想一想，仁宗还是有些难受得说道：“可宋方呢……他才多大啊？不到二十，真要是死在那西南……朕……朕该如何和他妹子说这件事？”
韩稚圭也沉默了。
坊间传闻，说宋方是仁宗的私生子。韩稚圭当然知道这是扯淡。
可是现在看看仁宗的态度，韩稚圭又觉得……也许这传闻，也不是空穴来风……
想了想，韩稚圭说道：“陛下，此事，再等等吧。无论如何，都要等到西南那边的消息传来，才能做决断。至于说……那宋方是生是死，这也不是我们着急，就能着急来的。”
“人在战场上，每时每刻都有可能发生意外，真若是发生不幸……好好追封便是！”
随着年龄的增长，仁宗也是越来越心软了。
不光是对宋方，对其他的官员也是如此。
前段时间，好几个犯了大错的官员，都是轻拿轻放。最后弄得那些弹劾的御史里外不是人。
听说那些御史都开始请辞了……
散朝之后，韩稚圭在政事堂坐了一会儿，想了想，就让人去找王安石包拯等人了。
这些人都是跟宋方关系不错的。
韩稚圭虽然和宋方关系有些僵，不过能修复的话，他还是想要修复修复的。
老包等人过来之后，韩稚圭让人去泡茶。
他却没有说什么事儿。
老包最烦的就是官场上你猜我猜的游戏。
他直接怼道：“韩相可有事？没事我还得回去忙！”
旁边的老王也一脸不爽：“下官也有事……”
韩稚圭一听，脸黑的要死。
玛德，就你们有事儿？你们比我这首相还忙吗？
老子没事儿找你们干嘛？逗乐子吗？再看看旁边欧阳修一副闭目养神的样子。
韩稚圭更生气了。
这特么都听到呼噜声了，太不把我这首相放在眼里了！
韩稚圭干咳了一声，最后说道：“叫诸位来，是想说说西南的事情。那边，想来是要出事了。”
老包一听，顿时瞪眼说道：“出什么事了？有消息了吗？奏报在哪里？”
老王也拧着眉头，盯着韩稚圭不说话。
只有欧阳修，稍稍动了动身子，眼皮都没有睁开，瓮声说道：“有奏报，也是应该送到我枢密院。为何我没听说啊？”
欧阳是枢密院的二把手。一把手曾乐正就在西南，是西南战事的当事人。
所以西南南边真有什么消息的话，欧阳修才是第一个应该知道的。
因此听了欧阳修的话，老包一脸不悦得说道：“韩相什么时候也学着，说一些没有边际的话来了？”
作为首相，你开始满嘴跑火车了吗？
王安石一脸无语，最后垂手说道：“下官先回去了，还有公务。”
老韩真是想不到，这仨人一个比一个头硬。欧阳这老匹夫吧，虽然说看起来跟个晕子似的，可是这家伙说话，真能噎死人。
韩稚圭叹了一口气，最后说道：“这事儿……是陛下说的。陛下做了个……噩梦！西南战事失利，宋方……战死！”
……
西南战事失利的消息不知道被谁传了出去。
整个汴京城人心惶惶。
尤其是听说宋方战死之后，汴京城中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欢喜的自然有赵允良一伙人在列，愁的则是和宋方关系莫逆的一群人。
赵允良为了这个好消息，还专门在天香楼摆酒庆祝。当然了，他不会说为宋方战死庆祝，这由头自然随便找。
赵允弼也被赵允良邀请来了。
一场酒喝的是宾主尽欢，其乐融融。
大家都知道，没了宋方，这一场皇储之争，那赵宗实，怕是要后继乏力了。
“西南土人凶悍，那宋方不过黄口小儿，跑到那地方逞凶，定死无疑啊！”
赵允弼想想这事儿，真是越想越开心。
“是了，就算是他侥幸不死，战事失利，他自己能逃得性命，也一样会被追责。这一次，他就算是有泼天的功劳，也难逃一劫了。”
两个心怀鬼胎的人，也就是在聊起共同的敌人是，才会团结一致，口风一齐对外。
可惜他们的这个小联盟，太过脆弱。
只是一匹快马，就让两人变了脸色。
“捷报！”
远处快马加鞭，一路冲着皇宫奔去。
路上行人纷纷躲避。
“闪开！快闪开！”
“哪儿来的捷报？”
“不知……”
天香楼的两位大佬都听到了外边的嘈杂声。
两个人身子一震，然后一起推开窗户向外看去。
“这是……从朱雀门来的？南边？”
报捷的信使满面尘土色，冲入内城之后，一路奔向皇宫。
一边跑还一边大喊：“捷报！西南大捷！我军大胜！”
“交阯……败了！”
两位躲在天香楼的大佬，感觉脑袋好像被锤子抡了一下。
最后跌坐在座位上，眼冒金星。
“这……这是真的吗？”
赵允良喃喃得说道。
旁边的赵允弼一脸愤懑的表情，最后恨恨得拍了一下桌子：“气煞老夫！”
赵宗蔺在旁边扶住了父亲，一脸急切得说道：“父亲，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赵允良回过神，看着一脸惊慌失措的儿子，他也无语了。
“怎么办？凉拌！”赵允良怒道：“这……这个宋方，怎么就是死不掉了？真是祸害遗千年，祸害遗千年呐！”
赵允弼也没有心情再坐在这里吃饭了。
在他看来，原本是为了庆贺宋方翘辫子的宴席，此时已经失去了意义。
他起身离席，结果赵允良喊住了他。
“还有何事？”
“出门急，忘带钱了……你把账结了吧……”后边传来赵允良不要脸的声音。
赵允弼一个踉跄，差点没有从木梯上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