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一众宰辅高官之外,还有无数的百姓。
试验的事情,早就在这几天的时间内,传遍了整个汴京城。不然的话,这官府也召集不来这么多自发的农夫。
大家都来到了这里,等待着看看,当年的事情,到底谁对谁错。
有官员看到这么多的百姓都来凑热闹了,忍不住对着富弼说道:“大人,就不应该让这些百姓观看,要是真的……那百姓们议论起来,可不好平息啊。”
到那时候就不光是议论了,所有的官员又一个算一个,怕是都要被口诛笔伐吧?
富弼摇了摇头,没有解释什么。
曾乐正倒是一脸不悦得瞪着那官员,
“此事已经闹开了,不让百姓过来,你能防得住悠悠众口?”
把那官员撵滚蛋之后,曾乐正看着富弼,然后拧着眉头说道:“刚才听那王元泽在旁边叨叨什么压强压力什么的,你说……这就是那宋方教授的格物?”
富弼点了点头:“想来……是吧?”
富弼知道,今天就要见分晓了。
他希望自己没有错。
王元泽走到了宋方面前,开口说道:“光复兄,此事……怕是要闹大啊!”
赵仲针也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得早做准备才行。”
宋方看了看富弼,富弼迎着宋方的眼神,点了点头。
这宽度已经没有问题了。
宋方再对着导水口位置的那些民夫说道:“打起精神,等一下不能出岔子,让你们堵口,一定不能犹豫!”
有官员点头说道:“放心吧大人,都吩咐过了。”
无数的土石袋子都已经准备好了。
宋方开口说道:“动手!”
然后引水口被掘开了。
水流越来越大,先从中间开始往新渠灌,再然后,四周堵口的沙袋被民夫们用长杆子一点点的戳下去,最后被水冲走。
那水被引到新渠之后,经过河道流转一段之后,开始顺着那留出来的五十步的出口往外倾泻。
不过……那口子到底还是太窄,水流不急,慢慢得开始存积。
最后那新挖的河沟,开始涨水。
等到了下午时分,河沟的水已经涨的比蒗荡渠本身高了。
然后军士们转身,开始驱散那些看热闹的百姓了。
这是大水啊,可不是闹着玩的。真要是垮渠了,把这些百姓给淹死一群,这些宰辅们,也不用回去了,直接投河省事儿了。
“散开,都散开!”
百姓们也感受到那紧张的气氛了,一个个得都往后退去。
看着那不停上涨的水面,富弼的脸色变得惨白无比。
“六塔河……”
他终于反应过来了,当年的六塔河,也许就跟眼前这场景是一样的。
有下属看不过去,走到富弼旁边劝慰道:“说不定……涨到一定高度,就不动了……”
可能吗?
不可能!
水越积越多,可是下边就那么一点点的出水口子,那存积在河道内的水越来越多,最后上涨的水位线也越来越高。
“起浪了!”
那水位线似乎快要涨到岸上了。水花拍打着岸边,已经出现了水浪。
然后百姓们都开始转身逃跑。
“放水!放水!把口子放开!”
富弼已经忍不住得冲着那边喊了起来。
“大人……”
有人想要说什么,可是富弼已经摇头说道:“不用说了,不用再说了……我们错了,我们都错了啊……”
……
富弼上奏,请求仁宗降罪。
至于说罪责,当然是当年六塔河一事,他作为宰辅,投了赞成票……
站在殿前,富弼埋首说道:“陛下……臣这几日夜夜难寐,每每合眼,就似乎看见,眼前几十万冤魂向臣索命……”
“臣想要驱赶开他们,可是他们却质问臣……为何当年要做出改道黄河的决定……”
说到这里,富弼抬起了头,一脸苦涩得说道:“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臣觉得,说再多话,都是狡辩,面对那无数的冤魂,任何的解释,都苍白无力……”
“宋方说得对,臣以为是宋方年少妄言,现在看来,是臣昏聩啊……陛下……臣万死……”
富弼跪在了地上。
仁宗也低着头,半天都没有说话。
梁惠保感觉有些不对,探头看去,结果忍不住喊道:“陛下!”
仁宗低着头,眼睛闭上,那眼泪已经止不住得涌了出来。
“陛下……”
百官惶恐,全都列伏在地。
仁宗长长得叹了一口气,仰面说道:“何止你们有罪?朕亦有罪啊!当年做出这决定的,也有朕的一份啊!朕这几日又何曾睡好呢?”
“朕也能看到,无数的百姓在水中挣扎,哭喊着让朕救命,朕刚伸出手想要拉上一人,却被无数人扯入那万丈深渊……”
说到这里,仁宗的身子也开始剧烈得抖了起来。
梁惠保忍不住擦泪说道:“陛下,您……您要想开点呀。”
“陛下……臣万死……”
所有的臣子都惶恐开口。
“都起来吧!”仁宗叹了一口气,然后让诸位臣子起身。
想了想,仁宗说道:“欧阳修这么多年,坚持己见,明辨是非,他做得对,要赏!”
从当初的六塔河一事,再到前段时间的疏淤东流的事,欧阳修始终坚持。这就是功劳啊。
“包爱卿大公无私,为国事不畏个人荣辱安危,也要赏!”
老包在这件事中表现出来的,已经可以用放肆来形容了。但是……人家的出发点,还就是好的,就是为了整个大宋,为了黎民百姓。
所以这也是有功劳的。没有人说什么。
仁宗看着富弼,开口说道:“此事……朕与爱卿都有错,不独怪卿。日后,还当勤勉……”
辞官的事儿,就算了吧。好好干,这个大宋还需要你卖命呢。就当是将功赎罪,弥补往日的罪责吧。
说完富弼之后,仁宗又低下了头,他揉着自己的额头,看起来颇为难受的样子。八壹中文網
梁惠保一脸担心得说道:“陛下……要不回去歇息一下吧……”
情绪激动的话,是容易引起偏头痛。
旁边的诸位大臣也都开口劝道:“是啊陛下,还是歇息一日。”
仁宗摇了摇头,一脸苦笑着说道:“朕没事,朕就是在想,这件事……那宋方可是居功甚伟,要不是宋方的话……怕是这错已经酿下了……”
额……
这话一说,大家也都知道,仁宗为啥头疼了。
感情又是不知道,该怎么奖赏宋方了啊。
仁宗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这个宋方,实在是……非常人啊!不过听人酒后妄言,就能抓住当初六塔河情弊,最后顺藤摸瓜……”
“牵扯出如此多的事情。避免了这可能再次发生的惨剧……”
“如果不是他,想想如果这惨剧真的发生,朕……朕还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富弼也沉声说道:“不错,如果不是宋方,怕是……真就无法挽回了。”
论功行赏论功行赏,这么大的功劳,该怎么赏呢?
仁宗是真的纠结了,总不能再封爵吧?这爬的也太快了吧?
他看了看旁边的梁惠保,然后说道:“你跟宋方关系不错……”
噗通……
仁宗的话刚说完,那梁惠保就一脸惊骇的跪在了地上,然后磕头说道:“陛下,臣跟宋方没有关系啊……”
开什么玩笑啊?内侍给臣子交好?不想活了?这可是犯忌讳的事情!
梁惠保是真的被吓住了。
然后他也恨,到底是谁在自己背后嚼舌根呢?自己要是能躲过这一劫,不弄死他们,就算自己在宫里白干这么多年了。
到底是什么人呢?
王骁吗?
不应该!真要是王骁的话,自己现在已经进皇城司了。
应该是那些害了红眼病的人了。
没错,就是那些王八蛋!
梁惠保真是恨得牙痒痒。
仁宗也想不到,梁惠保居然这么大的反应。
他摇了摇头,开口说道:“起来说话,又不是什么大事。之前你去他府上,不是带了不少肉干回来吗?这还不叫关系不错?嗯……”
“朕想着,你应该知道宋方的喜好,给朕说说,朕要是赏那宋方的话,什么合适呢?”
梁惠保一听,也反应过来了。
不过他并没有站起来,还是跪在地上,抬头说道:“陛下,这宋方家中殷实,真是不差钱粮的。嗯……说起来,宋方这人……有点……”
“有点臭显摆!”
这话刚说完,旁边的一众宰辅们都笑了起来。
不错,宋方这爱显摆的个性,倒是众人皆知的。
经常小嘚瑟,偶尔得瑟,关键时候大嘚瑟……
仁宗也笑了,想了想,他开口说道:“终究还是少年人,喜欢别人夸赞嘛。也好!”
“这样吧,回头弄几车冰块送过去,嗯……动静大点!”
这就是配合着你,让你得瑟了。
拉几车冰块出去,别人都得在那猜测了,这是给谁的啊?
富弼觉得,这是不是有点太过恩宠了?
想了想,他开口说道:“陛下……怕是要引起风议啊……”
这么大张旗鼓的对待一个臣子,回头肯定得有无数的传闻传出来。
说不定,别人会说,这宋方该不会是你仁宗在外边生的野孩子吧?
不是?不是您干吗对他这么好啊?
仁宗想了想,还真是,可是这话刚说出去,让他怎么收回来啊?
梁惠保最了解仁宗了,他赶紧说道:“陛下,宋方最疼爱他家的妹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