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首辅,富弼当然也有首辅的便利。
那就是有些时候,驳斥别人,是不需要和对方摆道理的。
摆资格就行了。
于是富弼冲着宋方怒斥道:“少年人,休得妄言!”
眼看着老富开始耍赖皮了,别人不禁没有觉得不对,反而觉得挺爽的。
要知道,大家都是摸爬滚打了一辈子,才站在了现在的这个位置上。
为了能够在这个地方获得合理的发言权,大家经历了多少的大风大浪啊?
可是现在呢,你一个小年轻,居然来到了这个地方,侃侃而谈。
且不说你说的对或者不对了,光说你这轻松写意的态度,就让别人觉得不爽啊。
所以,摆资格,呵斥你两句怎么了?这是提点你,是看得起你!
宋方眼看着自己摆道理,可是对方居然耍流氓,他笑了。
然后淡淡得说道:“我虽年少,但是我心忧大宋,不敢有半点妄言之语!”
不是耍流氓吗?行啊,咱跟你上纲上线,我看你再耍试试?
把高度一下子拔高到这个层次了,你再耍流氓,那就是当着仁宗的面,不要脸了。
果然,听了宋方的话之后,富弼的脸红了起来。
想了想,富弼开口说道:“你说的这些,又有什么证据吗?”
你说是就是了吗?凭什么听你的?
宋方一脸淡定得说道:“是不是,查一查便知。如果下官有妄言的话……那我这个官,就不做了!”
这……
宋方这话说完,周围顿时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
这个宋方,等于说是在拿自己的前途担保啊。
虽然说现在宋方的官儿不大,但是谁都能看得出来,这个宋方在仁宗的心里是什么样的地位。
就冲着宋方这个立功的速度,还有他这秉性,只要不作死,不犯错,这人绝对可以成为近些年来最年轻的相爷!
可以说,这家伙完全可以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然后吃到他当上宰相为止。
可是现在呢?这小子,居然为了这么一个事儿,把自己的前途都给赌上去了?不得不说,这宋方也算是破釜沉舟了。
这个小子,难道说真的有这么大的自信吗?
还是说,这小子为了拯救老包,真的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吗?
宋方在说完这话的时候,还盯着老富,那意思就好像说:我把我的前途搭上了,你敢不敢也跟我一样呢?
老富当然不愿意了。
在老富看来,这就好像两个人玩梭哈一样。自己一个亿的筹码,你现在才多少?一百万?你说你全压了,我也得跟你一样全压吗?
开玩笑不是?
富弼摇了摇头,暂时罢战。
这种事情在想不出好的理由之前,还是先不和对方硬钢比较好。
宋方看着众位宰辅大臣,看着皇帝,也是觉得有些郁闷。
“诸位大人们,这东边的地势高,北边的地势低,黄河决口之后,那水流自然是因势利导,向北而流,这种事情,顺应自然,顺应天理!你们为什么就不明白呢?”
宋方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还有,你们想要疏浚东流,这事儿就是一件劳民伤财的无用功。”
“东流地势高,那河沙年年淤堵,你们能年年疏浚吗?就为了一个不可能达到的事情,每年耗费这么多的钱,这不是白扔又是什么呢?”
“整天说开源节流开源节流,可是这花的冤枉钱,也不见少啊!”
“还有,说起当年六塔河的事来,那六塔河才多宽啊?不过五十步,可是黄河和?几百步!把这几百步宽的河水放到五十步的河道中……”
“你们觉得,那河道会不被冲垮吗?那河道承受了比以往几倍的压力啊!就好像一个人原本只需要背负百斤的负荷,忽然给他加上千斤的担子,他能承受得住?”
这牵扯到压强的道理了,也算是从知识面上碾压对方了。
可是富弼还是拧着眉头说道:“只要水流的快点,肯定没有问题。”
这是那无知当理由吗?
宋方已经被富弼的话给激怒了。他冲着富弼说道:“富大人,要不要咱们找个地方实验一下啊?一样多的河水,让他从三成宽的河道里挤过去!”
“咱们看看最后会出现什么结果,怎么样?”
“你……你想怎么试?”富弼拧着眉头,看着宋方问道。
很明显,被宋方一而再再而三得用这种语气当面硬怼,富弼也生气了。
宋方说道:“很简单,咱们到外城找一条河,在旁边给这河开一条岔道,就留三成宽,然后把水引到这岔道里边,看看最后啥结果不就知道了吗?”
“这法子总能行吗?”
富弼一听,点了点头:“行!”
不错,够爽快!
宋方叹了一口气,心里也在感慨,这些傻逼,等着被自己打脸吧。
想想这些人,看看这些人脸上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可能就是这样的一群人,随便商量了一下,就决定上马那六塔河的工程了吧?
想想当年欧阳修为了劝阻这事儿,磨了多少嘴皮子,但是结果呢?
没有人听他的。
宋方感觉,在给这些文盲科盲普及知识的道路上,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好在现在,已经埋下了无数的种子。
其中最让宋方寄予希望的,还是赵仲针啊。
这个年轻人,将来成长起来以后,会让你们所有的文盲,都刮目相看的!
宋方感觉有些得意,不过旁边的那些宰辅们,都觉得这小子太过嘚瑟了。
曾乐正想了想,也开口说道:“陛下,臣以为……此事可以试试。”
他现在就在想,如果这事儿最后证明了,宋方是错的话,那以后,你就回去当一个庶民吧。
不过……这可是一个耗时耗力的工程啊,哪儿是那么简单动动嘴皮子就能办到的事儿呢?
仁宗拧着眉头问道:“去哪儿试呢?”
本来还想这直接拒绝这个提议呢,但是仁宗忽然想起来,这个宋方的师承,想起来那个神秘的萧山隐士。
于是仁宗又改口了。
这事儿也就是仁宗的脾气好了,要是其他的皇帝,现在的宋方,早就已经被弄到皇城司了。
富弼看了看宋方,然后说道:“东南有蒗荡渠,那水宽五百步,倒是可以试试。”
五百步的三成,也就是一百多米的宽度,这个工程量,也不是太大。
多找点人的话,用不多久就能完成了。
仁宗倒是有点迟疑。
他忽然想起来,之前六塔河一事中,那些被淹死的无数民夫……
包括后续的一系列惨痛的结果。
难不成,自己当年的决断,真是错的吗?
想了想,仁宗挥了挥手说道:“那就……抓紧时间办吧。”
仁宗也想要通过这个所谓的试验,来验证一下自己想要知道的结果。
宋方开口说道:“回头挖沟的时候,河道得拓宽和蒗荡渠等宽,最不济也要七成宽,在入水口和出水口,只留三成即可。免得到时候蒗荡渠也泛滥……”
“那就闹笑话了!”
“这……不需你操心了!”
富弼冷冷得怼了一句。
然后想想宋方说的这个问题,心里也有些迟疑。这宋方言之凿凿的样子,难不成,他说的是真的吗?
宋方没有理会富弼怎么想,现在事儿该说的不该说的,基本上都说完了。
他看着仁宗,躬身说道:“陛下,包大人毕竟年迈,这一直呆在皇城司,臣担心……万一有个好歹……”
……
王骁被叫出去办事儿去了。
然后留下了几个人,负责看守老包。
之前那个嘴碎的内侍也在场。
他看着老包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也是有点着急了。
“这得看到什么时候啊?”
老包此时已经懒得和那个人斗嘴了。他明白,自己自打来到这个地方之后,怕是很多地方,都要发生变故了。
他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宋方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他了解宋方,这小子看起来好像很随和,什么事儿都不怎么计较一样。可是真正到了让他认死理的时候,这小子啥都能抛之脑后。
回头万一这小子冲到人中面前,再闹一通……
那就完蛋了。
自己敢在仁宗面前闹,是因为自己几十年积累出来的君臣之义,这都是自己咆哮与前的资本。
但是宋方没有啊。
真要是惹恼了仁宗,那估摸着……这宋方也要被送进来,然后爷俩就能在这里边打牌了……
有人过来,说起了最近的消息。老包听到那消息之后,心里也凉了半截。
宋方果然还是进宫面圣了。
“这个蠢材!”老包气得火冒三丈。
旁边那内侍也是一脸得意,笑着说道:“我就说了吧?这事儿啊,谁来都不好使,现在怎么样?我说中了吧?”
老包正在气头上呢,这小子还在这添堵,老包怎么可能忍得下去。
他瞪了那内侍一眼,气呼呼得说道:“你给老夫等着!等老夫出去之后,不弄死你算你本事大!”
老包也能说出这种仗势欺人的话来,可见老爷子被气到了什么程度了。
结果那内侍倒是一脸轻松得笑道:“呵呵,出去?我说包大人,您真当这皇城司是什么地方了?进来之后,还想囫囵着出去啊?”
“您能不脱一层皮,就算是本事了!”
旁边几个内侍也都跟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