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宗觉得，有必要给这些鸡贼点刺激了。
不然的话，时间久了，他们真的成了一潭腐臭不可闻的污水，那自己的朝堂算什么？臭水沟还是茅厕呢？
仁宗看着宋方，开口说道：“宋方，说说吧，你怎么敢杀人得？当时……嗯……你冲锋陷阵的时候，都想了些什么？你不害怕吗？”
宋方有点奇怪的看了看仁宗。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这仁宗什么时候化身成了八卦媒体的记者了呢？
不过老板问话，宋方肯定要回答得。
他想了想，开口说道：“陛下，要说不害怕是假的。可是……要知道当时臣身处得局面啊。那可是在战场上啊，害怕？害怕如果有用的话，那臣就不杀人了。”
“大家都好声好气得坐下来，喝喝茶聊聊天多好啊。可是……有多少跪地求饶的俘虏，被人砍去了脑袋，挂在城门上？”
“有多少不知反抗得民夫，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你不杀人，那别人就要杀你！为了多活几年，为了生存下去，我就必须拿起刀，把面前的敌人枭首，杀死！”
说到这里，宋方看了看周围，然后说道：“战场上没有仁慈可言。说杀红眼也好，说疯魔了也罢。人的骨子里，都应该有一股子气！”
“一股子杀敌报国的气！如果这股子气都没有的话，那咱们的大宋就完了！臣庆幸，在战场上，找到了臣身上的这股气，而且……”
“臣在府州军的那些将士们身上，也找到了这股气！”
说到这里，宋方的眼眶稍稍有些红。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陛下，您可知道，战场山厮杀，这些都是战士的本能，可是……在明知必死的情况下，还能大无畏的去迎接战斗，这就需要信念了！”
“我看到了太多太多的将士们，在临死前做出得选择了！他们不是哀嚎，不是求饶，而是舍生不畏死得扑向敌人，就为了能够在死之前，多撕咬下敌人的一块肉！”
“哪怕是为自己的同袍挡下一刀，也死得其所！我大宋就是因为有这样的将士们，诸位才能稳如泰山得安坐在这里啊！”
“大胆！放肆！”梁惠保不得不呵斥宋方一声。
这话有开地图炮的嫌疑了，这是把仁宗都给说进去了。
宋方抱手赔罪，不过他没有就此停下，他还是梗着脖子说道：“陛下，诸位大人，也许，这一场场捷报，在大家的眼中，不过就是一个结果，一个我军伤多少人……”八壹中文網
“或者是死多少人的一个数字变化。可是你们知道那些数字的背后，代表得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吗？我这一次也上了战场，命大，我得以回来了！”
“如果我这一次稍微不走运，死在了府州，那我也会是这捷报上，你们看到的数字之一啊！”
宋方说到这里，眼圈已经彻底的红了。
本来不想这么煽情的，不过有些话，真的是不吐不快啊。
那些高高在上得大老爷们，一个个慷慨激昂指点江山，好不潇洒。
可是他们却不知道，自己指手画脚的时候，那些数字背后的分量，到底有多沉重。
旁边的信使低下了头。
他的肩膀在发抖。
啪嗒啪嗒的泪珠子滴落在了地上，他没有敢去擦。
他只是强忍着自己的悲伤，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他也是之前参加战斗的一员，在战场上侥幸活了下来，但是这代价，却是自己的袍泽，替他挡下了来自后背的一刀！
他以为，这种事情，永远都只是最底层得将士们，应该接受的命运，无论大家如何辛苦，无论大家如何危险，大人们永远都不会知道。
可是今天，他亲耳听到宋方把他们的辛苦在御前，在陛下的面前说了出来。
他觉得，就算是现在死，也值了！
“沉甸甸……沉甸甸啊……”仁宗感觉自己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干涩了。
他站了起来，身子似乎有些打晃，旁边的梁惠保扶住了仁宗。
仁宗推开了梁惠保，没有让梁惠保搀扶。
他觉得，自己的腰杆还能挺直。
仁宗看着宋方，再扫视了一圈在场的那些大臣们。
他淡淡得说道：“诸位，之前一直有人劝朕，说要放弃那麟府路，说不值得。因为每年在这上边的耗费太多……”
“朕想问问诸位大人，这些耗费，抵得上在阵前厮杀牺牲得将士们的性命吗？抵得上这么多年，我边塞将士们付出的血与泪吗？”
说到这里，仁宗的语气已经变得严厉异常。
他看着富弼，开口说道：“富爱卿，你来说说，这麟府路，真的要放弃吗？真的要拱手让人吗？”
富弼垂下了头，他拱手说道：“陛下，于情于理，这麟府路，都不可放弃啊。麟府路的重要性，韩大人已经说过了……臣以为……不能放弃！”
仁宗在诸位大人的眼中，是仁慈得。仁慈的皇帝，自然有太多感性的一面。
都说帝王无情，那也要分人分事，不能说陛下在那一脸感动得问你是不是赞同自己的想法时，你在旁边泼冷水。
那样的话，只能说你没有被陛下弄死，真的是老天瞎了眼了……
韩稚圭听到富弼提到了自己，他也点了点头。算是赞同了富弼的意见。
至于说发言嘛……老韩就懒得再说什么了。
之前宋方不在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宋方立场上，说了一番好话了，现在宋方在场，自己再这样说的话，那就有点欠了。
自己又不犯贱。
仁宗很满意得点了点头。关于麟府路的调性，今天算是彻底的定了下来。
谁以后再敢说麟府路得取消的话，那就是自己找不痛快了。
看着宋方，仁宗又问道：“府州，现在怎么样？”
这话，在刚开始的时候就问过一次了。
不过现在仁宗又问了一遍，宋方就知道，这其中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刚开始是问安危，现在问的……就是府州那边的忠诚度了。
当然了，作为陛下，肯定不能这么直白。
宋方可以理解仁宗的意思，其他的人当然也能理解了。
所有人都盯着宋方，他们都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在府州……或者说是折家的问题上，所有人都不允许宋方含糊其辞。
安排你过去干嘛了？你心里应该有数。
宋方开口说道：“府州好得很。折家也好得很，折将军对大宋那是忠心耿耿！”
“臣敢用人头担保，西北再也找不出比折家更忠心的人了！”
宋方这话说的，有点孟浪了。
在众人看来，这是政治智商低下的表现。
陛下问你什么，你回答什么就行了，还用得着你保证吗？还用人头担保？你这话说出来的话，就等于把自己跟折家人捆在一起了！
说你太过率性，这是好听的，不好听一点，那就是说话不过脑子！
你知道这话得影响有多深吗？
就算是现在折家人不出事，你能保证将来不出事吗？
万一……就说万一，将来这折家出事儿了，你都会被别人找麻烦。
即便是你已经死了，也的被人从坟墓中刨出来鞭尸的！
那这个宋方，为啥敢这么担保呢？
宋方当然敢了，因为这可是折家啊。
翻翻大宋的历史，光说这门阀家族得忠诚度排名，折家绝对不出前三。
所以说这些话的时候，宋方也是考虑都不带考虑的。
不过，这种率性而为的样子，落在仁宗的眼中，又是另外一番意思了。
到底还是少年人啊，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也没有让人头疼不已得城府。
有一说一，不错！
这小子要是真的把话说得滴水不漏的话，那仁宗说不定，还会忌惮三分。
现在吗……仁宗真是越看宋方，越满意了。
宋方没有想到这些，他继续说道：“臣在府州呆的这段日子，府州城内的百姓也时不时得来臣这边打听，想让臣回来问问陛下，他们啥时候能来这边？”
府州跟大宋真正的本土，还是隔着一条河的。
能够时时想着来这边，就是把自己当成了大宋人了。这也足以说明，他们的忠诚度了。
不过……
仁宗可能让他们过来吗？
你们都过来了，这府州城还有谁去守？
所以听到宋方这个问题之后，仁宗点了点头，笑着说道：“百姓辛苦，富爱卿，差人去河东路说说，今年多送点钱粮去府州那边。让百姓们过个好年。”
至于说宋方的问题，仁宗就没有正面回答了。
宋方也好像不知道似的，没有追问。
这事儿，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眼看着没事儿了，宋方就准备告退离开了。
妹妹还等着自己去接呢。
不过就在宋方准备走的时候，仁宗又叫住了宋方。
“嗯……汝南王快不行了，你有空的话……还是抓紧去看看吧。”
啥？
宋方愣了一下，老爷子快不行了？
他不知道仁宗说的快不行了，和自己理解得是不是一样。不过……
都是官话，想来不会出现偏差吧？
宋方急匆匆得告退离开了。
仁宗再和诸位大臣说了几句，就示意大家散了。
再接着，仁宗往皇后那边走去。
坐在后宫，仁宗喝着皇后泡得热茶，心思有些沉重。
沉默了一会儿，仁宗才开口问道：“老三那边，你不是差人去看了吗？怎么样？”
老三就是赵允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