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允让本来就想看看这赵仲针能说出来什么道理的。
不管这道理是什么样的，哪怕是歪理，你能胡搅蛮缠一番，但是只要你有这大将风度，那赵允让就可以接受。
想想天子面前，那些大臣在和天子辩论的时候，又有几个不是胡搅蛮缠的呢？
都是梗着脖子说话的，没有理也能给你扯出三分理来。
这就是本事啊。扯到最后，能让皇帝气得拍桌子骂娘，都不会升起杀你的心思，为什么啊？爱才啊！
这就是人才啊。
不是说胡搅蛮缠的人才，而是可以为了自己的坚持，不畏强权，直面皇权的勇气。
看到赵允让点头了，赵仲针继续说道：“爷爷，我想问问，我们惩罚做错事的下人，目的是什么呢？是单纯的为了让下人害怕，然后屈服于王府的淫威之下呢？”
“还是说，要恩威并重，以理服人？我想，我们当初制定规矩的初衷，就是为了以理服人吧？让下人知道规矩，并且知道，在规矩的约束下，有些事能做！有些事……”
“不能做！”
“不错！”赵允让点了点头。
赵仲针这话说的，倒是有理有据。
赵仲针继续说道：“既然是这样，那我觉得，有些规矩，并不是在于立或者不立，或者说有没有立，而是在于，有些规矩，立下之后，应该怎么约束别人，或者说……”
“立下规矩之后，应该让人怎么遵守！”
“呵呵，你这话说的，立下规矩，让人遵守，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吗？这无规矩不成方圆，既然做错事了，不惩罚，难道这就是规矩吗？”
旁边马上就有人不服气得开口了。
说起来，这也是不满赵仲针得做法，某些人开始发声了。
而听到这声音之后，高夫人的脸色也变了。
这赵仲针如果继续下去的话，惹众怒是必然的。
想到这里，高夫人恨不得马上把赵仲针拉回来。
赵仲针看了看周围，这话是谁说的，他听声音就能听出来。
不过他不能斥责对方说的对不对，既然自己说了理由，那就肯定要接受别人反驳。
不可能什么理由都是你说的，你还没有成为一言堂的权利和威望。
看了看赵允让，赵仲针继续说道：“做错事当然要罚，但是这惩罚得程度，真的要一直沿袭不变吗？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法不外乎人情！”
“有些事情，不能一概而论，不是说，只要犯错，就必须一刀切得，应该怎么样，不应该怎么样。我们也要看看，这事情的前因后果对不对？”
“如果说，什么事情都是一成不变的话……那我想问问，这还要人干什么？”
赵允让的眉头拧了起来。
旁边的人马上又开口说道：“你说来说去，说的这么多，不就是想要给这两个人求情吗？如果真不惩罚这两个下人，以后王府还有规矩可言吗？”
赵允让冷冷的看了站在外圈的那群人，那眼神冰冷，很明显，刚才一直插话的人，已经让赵允让心生不满了。
口口声声说王府没有规矩，在赵允让看来，有什么事情，光明正大得站出来说，这畏畏缩缩的样子，才是最没有规矩的。
不过……
毕竟现在还不到自己表态的时候，如果过早得表态了，也不好。
赵允让示意赵仲针继续说下去。
赵仲针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我是在替这两个人求情，不过……我为他们两个人求情，也是出于想要把事情完美解决的前提。”
“我知道府上有府上的规矩，但是这规矩是什么时候定下来的呢？爷爷，说句不好听的话，这规矩的年龄，怕是要比您老人家还要大了吧？”
“当年适应的规矩，真的到现在还适用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们甚至是前朝，包括前朝的前朝，还重新定制什么律法呢？有必要吗？”
“萧规曹随，我想问问，一直沿袭当年的律法不就可以了吗？我就问问爷爷，当年的律法，真的沿袭千年，适用于现在吗？”
这话刚说完，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了。
这是……
公然的挑衅祖宗的规矩啊。
且不说府上的那些大人们了，就算是府上的女人，包括高夫人，此时看着赵仲针的眼神，都好像在看着也一个离经叛道的小子。
这话说的是多么的大胆啊。从来还没有一个人敢说质疑祖宗的规矩的。
就便是要改变祖宗的规矩，这事儿也要放在宗族中讨论商量，而不是你一个小孩子站在这里侃侃而谈得。
这在众人的眼中，你这就是忤逆，就是大不敬啊！
大家都觉得这赵仲针要不就是疯了，要不就是傻了。
这小子怎么敢这么说？尤其还是当着老爷子的面这样说，这不是找死吗？
至于说高夫人，看着儿子的眼神，真是充满了忧虑。在她看来，这赵仲针当着老爷子的面说这些，就是在打老爷子的脸啊。
要知道现在这王府上下，可是老爷子一言堂啊。老爷子真要是生气的话，谁都不敢劝，谁都不敢拦啊。
老爷子看着赵仲针，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赵仲针也是一脸淡然得看着赵仲针。
那样子，似乎一点都没有心虚。
赵允让笑了笑，那笑容越来越明显，最后笑出声，再然后，成了放声大笑。
“哈哈……”
笑到了好一会儿，赵允让也是咳嗽不已。
旁边的人也是吓得赶紧上来帮老爷子拍背顺气。
过了好一会儿，赵允让才笑着边摇头便说道：“好，好哇，好哇！”
一边说，他一边对着旁边的下人招了招手。
“老爷！”
下人等候赵允让的吩咐。
旁边的高夫人已经上前几步，然后站在了赵仲针的面前。她打算帮自己的儿子求情，再不行，哪怕是帮自己的儿子抵挡罪过也行啊。
赵宗实在旁边叹了一口气，他当然知道，刚才自己儿子的话有多犯忌讳了。这要是让别人说出去的话……
恐怕吃言官的奏折是跑不了的了。
赵允让看着高滔滔一脸紧张的样子，笑了笑，开口说道：“行了，把张三夫妇撵出王府！”
说起来，这也是应该的，任何的王府，都不会再用一个能够监守自盗的下人的。
不过……直接赶出府，而不是惩戒过后再赶出府，已经算是非常得开恩了。
“他们的那个孩子，让大夫好生救治，等救治好了之后，遣送出去。交还给这张三夫妇，以后，不得再征用了。”
嗯……现在已经不提惩罚的事情了，也就是说，这事儿，就算是到此为止了。至于说撵出府之后干什么……
现在这汴京城能够谋生的活计这么多，两个人的能力，肯定不会饿死的。
至于说帮两个人的孩子看病，这也算是恩威并重中的恩了。
“以后啊，这府上，也不能一味的立规矩，恩威并施，哈哈，好一个恩威并施，该有的恩义，还是不能少得！”
“以后啊，再有下人的家眷生病了，让府上的郎中尽心救治！”
这话刚刚传出去，整个王府上下都传出来雷动的欢呼声。
“王爷大恩……”
“王爷大恩啊……”
那欢呼声就算是在这屋里，都能听到。
旁边的赵宗实忍不住拧着眉头，然后问道：“父亲，这事儿……是不是要当心……”
老爷子觉得，自己这个儿子还是太过谨慎了。
想了想，他笑道：“放心吧，报上去就报上去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真要是这么点点的事情都兜不住的话，那他也不用活了，直接带着全家老小直接抹脖子算了，也让天下人看看，你们所谓的仁宗，那容人之量。
眼看着赵仲针能够和自己如此侃侃而谈，赵允让眼中，除了欣慰，就没有其他的神色了。
他看着赵仲针，笑着说道：“真是想不到啊，你小子现在居然有如此进步了，不错，不错！来人啊。”
旁边马上有下人上前听后吩咐。
赵允让说道：“从今天开始，仲针这边，就多安排点人伺候着吧。”
这话刚说完，周围马上就有充满嫉妒的眼神看着赵仲针。
这几乎是当面宣布，我赵允让，看好赵仲针这个孙子了。将来我死了，不管我的遗嘱是什么，反正赵仲针的好处，肯定是少不了得。
看了看旁边的那些孙子们，赵允让就觉得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再看看赵仲针，真是越看越喜欢啊。
这么小的年纪，就能说出来这样一番有见解的话来，哈哈，老天诚不我欺啊。
出息，出息啊！
“哈哈，要我说啊，仲针这些话，说的在理啊。真是应该……让老祖宗都听听这话啊，那些已经入土的老祖宗，你们的见识，还不如一个孩子，哈哈……”
赵允让也是越笑越开心。
赵仲针看着爷爷，最后忍不住得说道：“爷爷，其实……这些话都是光复兄平日里给我说的。”
“哈……嗯？”
赵允让本来还笑得开心呢，结果听了赵仲针的话时候，顿时噎住了。
他看了看赵仲针，最后拧了拧眉头，开口说道：“你可别胡说啊，不然的话，看我怎么教训你。”
旁边的那些人肯定也是一脸的不服气。
赵仲针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原话当然不是这么说的，但是……”
“这平日里的潜移默化，光复兄给孙儿的启发很多。再加上今天的事情……所以我才能说出刚才的那番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