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和儿子聊天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忌讳，基本上该说得都说了个清楚。
最后把事儿说完之后，王安石还总结性得发言道：“总的来说，你比那宋方还是差远了，以后你得谦虚一点了。”
王元泽算是虚心接受了。当然了，这都是表面上得。
等转过身，王元泽脸上那不爽的表情就出现了。
还有比自己牛的人物吗？那哪天还真得去找一找，讨教讨教了……
……
宋方领着兵籍房的主事曹大量，还有另外两个枢密院的小吏一块儿出发了。跟着一起的，还有上百名骑兵，这些都是上一次跟宋方一起北上的老人。
领队的还是宋方的老熟人莫兴。
折克行作为宋方的贴身保镖，肯定是要跟着的。
看着后边跟着的那些骑兵，折克行也是一脸的激动和跃跃欲试。
“光复兄，这一回是不是要动手了？”
“别在那瞎扯淡啊！”
宋方有点不高兴得说道。
看了看后边跟着的曹大量，宋方说道：“听说那俩人以前是从武德军退下来的，你这边赶紧想一想，这俩人的情况，别到时候弄得手足无措。”
曹大量一脸的僵硬，最后还是点头应承了下来。
想个球啊，那么多的兵籍，光翻都要翻半年，怎么可能想得出来这俩人是哪儿冒出来的啊？就算是找到什么大事录，这俩人不是说了吗？功劳都被别人给冒领了。
也就是说，就算是翻功劳簿，也找不到你们俩啊。
所以宋方刚才交代曹大量的，纯粹就是闲扯淡……给曹大量添堵呢。
这边一路疾驰，也不知过了多久，宋方感觉自己的屁股都要坐麻了，然后那边的陈桥驿也算是到了。
“再往前就是那王庄了。”
一个斥候飞奔而来，然后通报了一下前方没有什么敌情。
这边也加快了速度。
等到了王庄之后，宋方才发现，和自己想象中喊杀震天的情况不同，这边居然非常安静。
前边还有一队的骑兵，一个虞候过来和宋方接头。宋方问了几句，然后才知道，那些造反的村民，早就被围了起来。
宋方打马来到了庄子前。
之前还想着，这是一个千户的大庄子呢，结果走到近前才发现，这庄子不过百余户。
满打满算，也就不到四百人。而且其中老幼病残占了泰半。
把这四百人围住的，是一直千人的步兵队伍。
包括宋方此时带过来的和之前的两百余骑兵。
宋方下了马，然后慢慢得走了过去。
前边那几百个村民，都一脸警惕得看着宋方，握着手里的“武器”不愿意松手。
这些人手里的武器，都是一些锄头、烧火棍之类的，杀伤力还是有的，但是有限得很。
看着眼前这些人战战兢兢，在这么冷的天，围在一起瑟瑟发抖的样子，宋方也感觉有点悲凉。
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声令下，用不了一炷香的时间，这边的几百人，就会变成亡魂。
而自己也因为镇压叛乱有功，说不定还会被褒奖一番。
可是，宋方有这么混蛋吗？
旁边的人都在等着宋方的命令。
莫兴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黯淡。
看着眼前的这些百姓们，莫兴心里有点堵。
他感觉，自己的这些骑兵们，最应该做的事情，是在北方，跟那些辽人在战场上厮杀。而不是现在，把武器对准这些可怜的百姓们。
“大人！”
人群中忽然有人喊了一声，莫兴看了过去，原来是宋方，已经越众而出。
在宋方的身边，就一个折克行跟着。尽管速度很慢，不过他们却没有停下来。
莫兴吓了一跳，赶紧喊道：“跟上！”
莫兴后边的骑兵齐齐打马上前。这一百余骑兵一起动起来，瞬间带来了一种毁灭的压迫感。
莫兴已经把刀抽了出来，所有人都一起抽刀。
只要宋方一声令下，他们就可以开始冲刺，到时候，这一场造反就会马上消弭于无形之中。
“站在那！别动！”
宋方转过身，呵斥住了莫兴。然后重新面对那些百姓，喊了一句：“让你们说话管事儿的出来！”
宋方话音刚落，对面就一阵骚乱，过了一会儿，那边传出来了一个声音：“你们可是想趁机暗害我们？”
那说话的是一个汉子，宋方直接骂了起来：“暗害个毛！你眼睛瞎了吗？看看周围都是啥？我想害你们，还用得着用暗的？直接明着来，踩都踩死你们了！”
这话说完，那边也不吭声了。宋方说的不错，过了一会儿，这边就走过来一个人。
这人和刚才说话的汉子站在了一起。
刚才和宋方交接的虞候走上前，小声对宋方说道：“大人，武德军说这两个人想造反。这个……这个得好好处理，毕竟这里是……陈桥驿啊。”
宋方一听，也是恼了。
这是要把整个村子的人都给坑死啊。
为什么这么说？
放在别的地儿造反的话，一般来说都是诏安为主。
实在不听话才考虑武力镇压的事情。
可是这个地儿呢？太敏感了。
龙胜之地啊，就好像有人说我看你家祖坟风水好，我把我们家老祖宗也埋那坑里吧……
你怎么想？你会让他把遗骸重新找地儿再埋呢？还是直接把对方的遗骸挖出来暴尸荒野啊？
宋方想了想，然后问道：“这事儿是谁说的？”
“武德军指挥使梁勇。”
宋方拧着眉头问道：“武德军不是在陈州吗？这家伙怎么知道的？他飞过来看到了啊？”
那陈州离这好几百里地呢。
虞候说道：“这不是到年底了吗？他们要过来述职。”
宋方点了点头。
感情是这样。
宋方直接走到了那俩人面前，然后问道：“你们在此聚众闹事，所为何事啊？”
那大汉一脸警惕得看了看宋方旁边的折克行，最后才说道：“大人，小民王朗，当年从军的时候，跟西夏人打过仗……不信您看！”
这汉子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上衣给掀了起来。
这大冷的天，汉子身上居然还穿着单衣，由此可见，这家伙一来是身体健壮，二来，也是穷的穿不起厚衣服了。
宋方看了看对方的胸腹处，果然，那上边密密麻麻的，有不少的伤疤。
宋方再看看对方锁骨一直眼神到脖子处的一道显眼的刀疤，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真是个好汉啊。所以我才问你，在这里闹事，到底为什么？”
自己都和那个王朗说了半天了，后边的那些村民还在那不动，光从这一点上，就知道，这王朗不算太笨。
一般来说，造反的人，都会想着在短时间内，聚拢的人越多越好，一旦成势，那就可以进退自如了。
可是对方呢，从头到尾，就是这么点人，也不跑，就在这里等待着什么。
这种感觉就好像后世那些堵路维权的业主一样……都是弱势群体啊。
那王朗听了宋方的话之后，也是哽咽了起来：“小人之前在军中，被人盘剥多年。弄到最后连家人都养不活。好不容易攒下了军功，也让人给冒领了。”
“小人不忿，跑去质问上官，结果却被毒打一通，然后再被上官以老弱残兵的名头撵了出来。这……小人实在是没有活路了啊……”
宋方看着对方，然后摇头问道：“你呢？”
这话是问另外一个人的。
另外一个汉子点了点头，开口说道：“一样的。”
“行了，我知道了。”
宋方开口说道：“让他们把那些锄头棍子什么的都扔了，听候发落。”
那王朗一听，也是慌了，连忙说道：“大……大人，这事儿……这事儿都是小人一时冲动，和他们无关啊……”
“怎么无关啊？一群人在一起闹事，哪个跑得了罪责啊？行了，赶紧收了。”
宋方刚刚转身准备离开，那王朗和另外一个汉子已经跪在了地上，痛哭流涕：“多谢大人，多谢大人明察，还望大人留下名讳，小人来世结草衔环，报答大人……”
宋方反复说对方是在闹事儿，而没有说他们造反，其实就是要把这案子定性为治安案件。
这就是在给他们留活路啊。
宋方当然没有留下自己的名讳，因为他觉得，自己还是要点脸比较好。
“斥候呢？赶紧，快马回京，就说那个武德军的梁勇有情况，抓紧拿下！”
曹大量在旁边一听，拧着眉头说道：“大人，这梁勇的口碑可是相当不错的，风评也是年年上佳，这事儿是不是再斟酌斟酌……”
曹大量的潜台词就是：你小子别想一出就是一出的，瞎扯淡也要有个限度。
宋方回过头，然后一脸阴沉得看着曹大量，冷声说道：“此次我是来负责全权处置此事，一切人手都需配合我！怎么？你是觉得陛下的话不好使，还是我的话不好使？”
那曹大量吓了一跳，赶紧请罪，然后也不吩咐什么斥候了，直接自己赶马回去通报了。
而此时，在朝中，也已经吵翻天了。
仁宗拧着眉头，冲着下边站着的一个武将说道：“你把话说清楚。”
那武将拱手沉声说道：“陛下，王朗和那王空两个人，在军中之时，就曾多次违律。不过这两人也曾多次立功，所以每次违律，也都是功过相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