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稚圭活了几十年了,不得不说,像宋方这种不要脸的家伙,他还真是头一次见。
想想刚才这家伙在临出门的时候,就站在自己家仆的身边,然后还和自己说了几句话。
而现在自己家仆的手,被踩成如此惨样,你敢说和你宋方没关系吗?
但是又有一句话怎么说了?
捉贼捉赃!
人家都已经出去了老长时间了,你这家仆才惨叫起来。你把人家叫进来,人家会承认吗?
肯定不承认啊。
你要说是我踩的,刚才他怎么不叫啊?等我不在了,你再叫起来,然后再说是我踩得?
碰瓷儿也不是这么碰得吧……
一想到这里,老韩还真是没有办法跟这个家伙搅缠。
至于说王安石,看着那家仆的手,脑海中得那种认知,也再一次得被某人的下限给刷新了……
看了看韩稚圭,却发现此时老韩脸上那愤怒的表情已经不见了。
果然,能够坐到这个位置上的,有几个简单的?
宋方站在门口,听着里边传出来的惨叫声,笑了起来。
然后从伙计的手上牵过了自己的马绳,翻身上马。
折克行走上前,拉着马缰问道:“光复兄,咱们不是要等韩稚圭吗?”
宋方笑着摇头说道:“不等了,他不会出来的。”
老韩确实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这件事儿也算是人尽皆知了。
不过,脾气不好不代表着人家是蠢蛋啊。
明明知道自己没理了,还非要硬着头皮跟你去找菜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人家就坐不到宰相的位置上了。
这就好像是正常人遇到别人说你瞅啥,他非要回一句瞅你咋地。
而老韩却是这种遇到一个人说你瞅啥,如果对方的当量级比自己高的话,他会理直气壮得说:我瞅你像我爸爸……
气势十足,面子里子都有了,而且还不会吃亏……
折克行当然不明白其中的弯弯道道。不过宋方既然这样说,他只管信就是了。拉着马,两个人一起离开了。
等走远了,折克行想了想,忍不住又说道:“光复兄,上一次,你就为了我惹着这韩稚圭了,现在再这样……他肯定得报复吧?”
上一次,为了帮折家人,宋方可是直接一番话把那韩稚圭给气晕在众目睽睽之下的。
现在呢?
虽然说这事儿宋方占理吧,但是你指望人家一个宰相和你讲理吗?
你什么时候见过领导被下属欺负了,还整天给那下属赔笑脸的?你当那下属是董事长的孩子,去公司体验生活去了啊?
对折克行的担心,宋方也没有解释太多。
这种事儿,能怎么说?
说自己不怕对方?
那对方就要问自己为啥不怕了。
宋方为啥不怕?
说到底还是宋方有依仗罢了,这个依仗是什么呢?当然是未来的皇帝赵仲针了。
现在仁宗怎么说也是一个讲理的皇帝,你老韩再闹,又能闹到什么程度呢?
最不济,你用其他的手段,把自己给撸下去就是了。不过,就凭着自己跟赵仲针现在的关系,将来等赵仲针当了皇帝了,你说他是向着你呢还是向着自己呢?
说白了,宋方还是有底气,有退路罢了。
此时的雪已经停了,不少的孩子都从家里跑了出来,然后团雪团打雪仗。
一个孩子一个不小心,砸了宋方一头的雪。
宋方楞了一下,然后那个孩子也吓了一跳,傻愣愣得站在了原地,也不敢吭声,更不敢说话了。
这个年头,能够在汴京城骑马得,都是家里有本事得啊!
这个年头,就连小孩子都懂。
宋方看了看那小孩子,笑了笑,然后从那孩子身边经过的时候,宋方俯了俯身子,摸了摸那孩子的脑袋,笑着说道:“别着凉了。”
一直等宋方走远了,那孩子才如梦初醒,然后像受惊小鹿一样蹿没影了。
折克行看着宋方,也是觉得非常不习惯,为啥对韩稚圭的态度就这么恶劣,对孩子的态度就这么有耐心了呢?
他忍不住把这个疑惑给提了出来。
宋方笑了笑,然后说道:“我又不是什么坏人,一个小孩子,不小心砸着我了,我还能下去打他屁股不成?这是无心之举。”
“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
折克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宋方继续说道:“这个韩稚圭啊……不是什么好东西啊。你可知道,自打狄青被这些家伙给弄死以后,大宋的武力值,真的是倒退了好几十年啊……”
听宋方这么一说,折克行也是愤懑不已。
是啊。这事儿说出去,大家可能只会看到表象。
总觉得这就是一次简单的文臣和武臣之间的交锋罢了。
但是实际上呢?韩稚圭等于说,一下子把武人的脊梁骨都给打弯了啊。
武人奋勇杀敌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光耀门楣,显赫门庭吗?
努力了一辈子,你能达到什么样的成就呢?
狄青得功劳大不大?能做到狄武襄这一步,算不算厉害呢?
可是,就算是让你做到狄武襄这一步了,又有什么用呢?
面对这些文臣的构陷,最后你不还是一个死吗?
在文臣的眼中,你杀敌再厉害,你再武勇,不过还是一个可以随便摆布的棋子罢了。你只要不听话,随时都能换掉你。
所以,武人每每想到这里的时候,怎么能不泄气呢?
宋方冷冷笑道:“这个老小子,动不动就说自己军中资历怎么怎么样,在我看来,这不过就是扯来做大旗的虎皮罢了,能用的时候炫耀一番……”
“不能用的时候,擦屁股都嫌扎。这样的老小子,最是让人看不惯!早晚弄他!”
嗯……
折克行看了看宋方,你一个七品官,居然敢说早晚弄一个宰辅……
这个光复兄,这话怎么说的,让人这么兴奋和激动呢……
……
赵允良现在又恢复了以前那种日夜颠倒的日子了。
白天呼呼大睡,晚上的时候就召唤舞姬载歌载舞……
这种日子,对别人来说是一种折磨,但是他却乐此不疲。
一个手下闯到了前厅,看着还在那喝酒得王爷,躬身说道:“王爷,喜事啊……”
赵允让看了看那人,然后问道:“喜从何来?”
下人沉声说道:“王爷,刚才宋方和那韩稚圭起了冲突,听说直接把那韩稚圭的家仆都给打晕过去了。至于韩稚圭……”
“听说被宋方指着鼻子骂了半天,最后差点没气晕过去……”
“嗯?”
赵允良顿时瞪大了眼睛,然后脸上慢慢堆起了喜色。果然是一个好消息啊……
“哈哈……咳咳……”
赵允良刚笑了两声,结果被嘴里的残酒给呛到了气管,然后便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旁边的两个女子吓得连忙帮赵允良捶背。
揉了好一会儿,才算是缓过气。
赵允良看着那下人问道:“这宋方,是疯了还是傻了啊?”
下人回道:“都不是,听说是喝的有点多……”
赵允良一听,再也不追问什么了。
这人酒后失态实在是在正常不过了,不过……这失态到了跟一个宰辅硬抗上,这也真是没有谁了。
赵允良笑了起来,从刚开始的小声抽动,最后变成了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疯子,都是疯子啊……那韩稚圭可是一个小心眼得主啊,哈哈,咬吧,你们使劲儿得咬吧。韩稚圭早晚会弄死那个宋方的,不……”
“不是早晚,明天,明天就会弄死他啊,哈哈哈……”
……
此时这消息已经开始向着四处传播了。
然后等大家听说,那韩稚圭在喝完酒之后,遇到了巡夜的军士,然后把对方骂了个狗血淋头的时候,大家都了然了。
这老韩果然是发飙了啊。看吧,明天这事儿,估计是小不了了。
翌日清早,宫门外多出来不少人。
这早朝在宋方看来,简直是太没人性的事情了。你说有啥事儿,非得大清早的把人从被窝里拎出来说啊?
你正常的朝九晚五不行吗?
关键是,你这还不是让人起来之后直接进去,这还得在外边等你开门。
要是迟到了肯定不行,这早到了……还得等着。
这是干嘛啊?除了通过折磨别人来彰显你的威严,其他的屁用都没有。
因此很多人也是隔三差五的请假,对此,有些仁慈的皇帝,也懒得多说什么。
习惯就好了。
不过今天,跟往常就有些不一样了。因为平日里不怎么参加早朝的人,居然都来了。包括那赵允良。
大家从一大早赶到这里的时候,就开始交头接耳了。然后时不时得往韩稚圭这边看一眼。
大家都在好奇,作为今天的主角,韩稚圭会怎么把这戏给唱下去呢?
作为一个位高权重得宰辅,什么时候被一个下官如此顶撞啊?你要是不报复回去的话,以后还怎么在这儿圈子里混?那到时候谁都敢来撩拨你两下了。
大家一边说着小话,一边用眼神相互交流。
大家都心里有数,今天准备看热闹的人,不在少数啊。
王安石也过来了。
再等一会儿,宫门大开,然后大家开始次第进入。
“宋方来了!”
宋方从远处急匆匆得跑了过来,他的手里还拿着一个肉包子,一边跑一边往嘴里填。
那样子,哪里有半点紧张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