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胡莉婧放走后，公孙苘蹑手蹑脚回到合宿的房间，暗叹王平那金元宝果真没有白给，就连睡觉的地方也是连着一等的贴身丫鬟一起，四人间环境不知道比其余的小厮好上多少。
只是蹑手蹑脚回去，隔壁床的还没睡下。
这人有些眼熟，走上前去借着微弱的烛光才看得清，是名为采菊的婢女，此刻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皎月，银白的光洒在她身上，徒增了寂寞。
映出眼角不易察觉的泪痕。
“采菊姐？”
公孙苘轻呼一声后，见对方没什么反应，索性不管，躺她旁边的床倒头就睡。
她奔波了一个上午，方才又被胡莉婧叫出去，一番绞尽脑汁地对答后本已十分疲惫，但一躺床上没了睡意，翻来覆去好几个回合，发现采菊还没有睡觉的意思。公孙苘想起马xx谋杀案，杀死若干宿友……吓得她赶紧坐起身子来问：“姐姐可是想家里人了？”
“采菊自幼无父无母。”
反应冷淡得很。
难怪要跟着夫人，这性子要是跟着胡莉婧，准被折腾得渣渣都没了。
公孙苘自觉说错话，低低解释自己并非有心询问，眼见对面两人鼾声起，她才放心道，“幸好你跟着夫人，夫人待人不薄……而我，时不时要与小姐接触，一个不留神，你旁边就是放着盆骨灰了。”
“不对，是骨灰都不一定有。”公孙苘露出一个耿直的微笑。
曾经她和胡莉婧那么要好，大学时候人称“绝代双娇”，两个也曾傻乎乎地在教学楼天台举着啤酒说“时尚姐妹花永远不分家”的口号，她的眸子越来越暗淡。
以前想到这还会哭出来，现在不会了，自从和在这里和阮少均撇清关系就不会了。
“可是有时候，明明没有做错什么，也会被连累得家破人亡。”采菊尽量隐忍自己咬牙切齿的声音，还是逃不过公孙苘的观察。
公孙苘壮了胆子大胆推测，想法脱口而出，“姐姐说的……莫非是周本林家十口被刺客所灭之事？”
采菊紧盯她，双唇抿白，错不及防的一震证实了她的猜测。
“你在胡说些什么？”
“是不是胡说，你心底里比我清楚。”公孙苘紧跟着宋清添给的线索，击垮采菊的防线，“周本林家十口人被灭，不知道是否包含家丁呢？”
她仿佛自言自语，“谋杀的刺客是否官家派出？可能只有黄泉底下的人才有数了。”
“你究竟是谁……”
采菊左右看了一眼，见其他丫鬟睡得跟死猪似的，松口气。
手还是攥紧，不愿意透露一丝有关身份的事。
而公孙苘此时此景很想回一句，“我就是名侦探＊＊！”
咳咳，可是这个想法太中二了，做人不能那么逗，她清了清嗓子道，“我父亲本是胡会宏所管乡里的乡绅，拜他们所赐，一步步谋我府上的财产，父亲郁郁过身，母亲也匆匆走了，我才落魄至此……我恨极了他们！”
想想阮少均的事，又想想父母过世后自己遭到舅舅的欺压，公孙苘心底满满是恨意，拳头捏得紧实！终有一天，她要向胡莉婧一点一点地讨回来！
“我对他们的恨，比你要强更多。”采菊不甘心，眼神变得冷冽。
公孙苘忽然戏精上身，一脸义愤填膺的表情，狠狠道：“不，我比你更恨！谁能比我恨？”
似乎是装过头了，声音一大，对面两个丫鬟有了动静，采菊赶紧捂上她的嘴，“声音太大了！”
“唔％＃％￥……”公孙苘手忙脚乱胡指。
“别再说话了！”她压低声音喝止。
“我要……窒息了……”
“……”
幸好那两人翻了个身继续打呼噜，不然这些内容被听到，都不知会被砍断多少截。
采菊见她同病相怜，便全盘供出。
“我从小生在周府，虽为丫鬟，但被周老爷和夫人善待，小姐少爷对我甚好。周府上下为人和善，家财万贯，对谁都慷慨解囊。半年前，胡家的贪官来到郑州，周家家势急转！那一天，我出去为小姐买东西，回来的时候，府门被锁，里面传来打打杀杀的声音！从那一晚开始，我的噩梦就没有停过……”说到后面，采菊的头慢慢埋在双膝上，听见哭腔却不愿让公孙苘看到她流泪的面容。
“你如何得知杀人的是胡会宏……可有人证？”
公孙苘不忘从麦家拿回来的信上内容，其实已有确切的指控，就差一个人证。
不曾想采菊一阵冷笑，悲凉道：“这片郑州土壤都是他的天下，如何有人愿意指控？不怕和周家同样下场？我到这里，不过是想把老爷的房屋契、黄金万两、名贵玉石通通要回来，呈给宋大人做证据。”
这周家的人该有多好，值得她去涉险呢？不知觉，公孙苘抚了抚采菊硬挺的脊梁，蓦然想起好久之前和展怊和衣而眠，他也曾这般倾注感情地安抚自己。
这份温柔她也想带给别人，宽慰道，“早些睡，明个儿我配合你，迟早将他绳之以法。”
采菊顺意躺床上，忽而问点不相干的，“你怎愿意信我一面之词？”
“……”本想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转念觉得她遇的恶太多，公孙苘改口道，“公道自在人心！”
采菊翻了个白眼，转身就睡。
“烟霞！”有人急匆匆过来，“你快去小姐那，摊上大事了！”
账房内，徐福和公孙苘皆为一吓，乖乖待在原地呢，能摊上什么大事？怎么这丫头从昨天开始，就和小姐不断有摩擦？
“你干什么了？”徐福放下手中盘点的东西，眉头紧锁。
“烟霞什么都没做，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账房和您一起。”
公孙苘无奈摊手，深知这胡莉婧一天不惹事一天浑身都难受。
“那行，我随你去小姐那一趟。”徐福害怕有人找上门，担忧自己的位置不保，顺便看看这两人有什么矛盾，自己左右说些好话看能不能解决。
事实证明，女人的战争男人是插不进手的。
在胡莉婧房门，公孙苘一而再再而三告诉自己沉住气，确定自己能压抑内心的不平后，才敲门进去，按照礼数先是福身，“小姐。”
刚踏入，徐福在后面随来，眼见胡莉婧狰狞着脸，不由分说地扇了她一巴掌，大骂道：“贱婢！”
胡莉婧力气也不小，昨天的半边脸还没消肿，今天对称了。
不是没想到，是没想到那么快。
公孙苘扫了一眼被眼前景象吓愣在门口的徐福，自己露出痛楚的模样，“不知烟霞又做错什么，惹小姐这般生气？”
弦外之音：你特么又双叒叕打我了！
徐福见势，心中亦是对胡莉婧平日里的诸多挑剔抱有不满，故意不掩门就进来，“不知小姐为何生气？徐福替小姐好生教训就是！”
这时，贴身丫鬟替胡莉婧开口，主人嚣张跋扈，狗也仗人势，“这烟霞，昨晚进小姐的屋，竟盗窃了老爷远从南阳带回来的送小姐的首饰盒子，里面净是价值连城的南阳翡翠！试问她一介布衣平民，俸禄未发，何来的钱买下这些首饰？”
“那间房子住的又何止她一个？”徐福问道。
小丫鬟气急败坏，冲着老管家喊，“关你什么事？小姐这轮到你们说话了吗？”
年纪轻轻学蹭势可不好。
公孙苘意味深长地看了那丫鬟一眼，对她道，“胡乱栽赃，小心天收。”
“你——”
门口已然聚了不少乌合之众，纷纷议论这个丫鬟对徐管家没大没小，原来也是平时看不过眼的人借此宣泄一番。
公孙苘且不管这个口舌不是自己对手的人，按着电视剧的寻常套路问：“小姐可有证据？若是烟霞真的行窃，又该放在哪里？”
料到她说这句话，胡莉婧早有下策，“碧螺，给我搜她的房间！”
大意入坑了！公孙苘此番想扶额头，只要胡莉婧无中生有，这罪名自己岂不坐实？
胡莉婧察觉到公孙苘脸上的薄汗，嘴唇扬了好大一弧度，就喜欢看她这幅紧张、没有把握的模样。
半柱香过去了，公孙苘汗都流完等着受死，胡莉婧等得不耐烦道，“碧螺怎么还不回来？”
“回小姐，还在搜。”
一炷香过去了，胡莉婧再三派人叫碧螺回来，禀报时碧螺低着头，胡莉婧仍是得意模样。
公孙苘干笑，安心等结果。
“回小姐，奴婢把整个房间都翻了个遍……”
“结果如何？”
碧螺磨叽的表现让胡大小姐很是不满，要是这时候再雪上加霜一回，估计被拖出去跪上几个时辰。
碧螺噗通跪倒在地，声音越来越小，“仍未找到……”
“哦豁。”公孙苘不小心发出了声音，眼睛弯弯笑着像是比她们更不怀好意，“偷鸡不到蚀把米。”
胡莉婧狠狠瞪碧螺，给了口型，碧螺还是摇摇头，身体哆嗦不停。
“小姐这是要演什么大戏？”徐福都来不及拦，公孙苘已经把这得罪的话脱口而出。
这会胡莉婧失去了贵重物品，必定也是心急如焚，她怎么就不能落井下石呢？
公孙狐狸眼底的狡黠越来越明显。
“明明就是你偷的，还想抵赖！”胡莉婧给门口的侍卫使眼色，“来人！给我打到她招为止！”
徐福看不过去，替她求情道，“小姐听老奴一言，既然烟霞能偷，那这首饰盒子也极可能被旁边的人见罢偷了，为今之计是尽快找出这价值连城的首饰，免得因小失大！”
这样一说也有道理，胡莉婧摆了摆手，要侍卫退下。自己一副心思全在折磨公孙苘上了，竟忘了这等事情。
那么贵的饰品，爱美之人怎么可以丢失？
她并不知道公孙苘住的地方，有一位是母亲的贴身婢女，于是这件事便闹到去夫人王氏那。
“娘亲，这烟霞盗了我的首饰盒，如今它不翼而飞，实在可疑！女儿怀疑烟霞的同床便是同谋。”胡莉婧摆出一副心痛欲绝，一副真的是很在乎父亲送的每一件物品的样子。
公孙苘看着就觉得恶心。
采菊跪在地上不敢动弹，脸上露出比昨晚更富有情感的面部活动，似是难过亦是博同情，“求夫人明鉴！”
“可是，采菊不是这样的人。”王氏听完搜罗房间的碧螺道来后，指出细节，“既然把整个房间都看了翻了，没有就是没有，又如何指出采菊是同谋？”
“这……”这烂花瓶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的母亲会维护一个婢女，顿时哑口无言，王氏则没好气地看着她。
公孙苘心下不由得嘲讽，她的校考是作弊的，她的招聘考是通关系的，体能逻辑什么的都不过关，还奢望这人能做成什么事情？想想还真是傻，在现代的时候，怎么就被这个蠢货坑了呢？估计现代是因为看脸，从来不追究缘由？也对，快节奏的生活，大家只听一面之词。
“怕是记错了也说不定，小姐温四书识六礼，断然不会轻易冤枉奴婢。”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公孙苘给了胡莉婧台阶下，顺便朝着王氏感激一拜，“谢夫人为奴婢主持公道！”
“罢了，起身吧。年底了，大家也别闹那么多事。”
显然后半句是告诉胡莉婧的。
徐福此时也放下心来，原来这小姐是不喜欢烟霞，故而处处针锋相对。他来回看了看两人，对比一番亦觉得理解，烟霞看起来比胡莉婧更亲和几分，况且笑容也比她甜。女人善妒，不喜欢也正常。
胡小姐虽是脸尖眼大，但看上去总是觉得脸上有棱有角，瘦得磕碜。
“对了，婧儿留下来，我有事要说。”
“是……”胡莉婧满满的不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