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南又低头整理了一遍衣服,走出房间。宣忱不说话,只跟在他身后,眼睛睁地老大,仿佛一个监工的黑工头。沈思南回头看到他的表情,把试图缓解气氛调侃的话咽了下去。他很少见到宣忱这样,平静的外表之下,是一团烧的旺盛的火。相府原本有守夜的规矩,但江晚晴搬到梧桐居之后,就从没让韩笑或者巧颜守过。沈思南去敲江晚晴的门,原本还在思考是不是有点不礼貌。宣忱的眼神如火一般在身后催促,沈思南再不犹豫,敲门:“江小姐?江小姐!”
屋里的灯几乎是在一瞬间亮起来,江晚晴答案开门,半分困意都看不出来:“怎么了?是殿下回来了吗?”
沈思南用眼角瞥一眼身后,宣忱已经隐没于墙角,无声无息。沈思南换了一副打趣的语气道:“怎么,他不过一天不回来,你就这么想他?”
江晚晴道:“只是有些担心。”
沈思南轻轻松了一口气,担心就好,某人在暗处听着应该会很高兴。“这么晚找我,有事吗?”
江晚晴道。沈思南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是这样,我忽然想起来,过几天是宣忱的生辰,我很久不和他联系了,想问问你他的爱好,好提前准备礼物。”
江晚晴狐疑的看着他,这么点事,需要三更半夜敲她的门?沈思南这种人,一向很守礼节,不会犯这种错误的。沈思南面不改色:“睡不着,想的多了些。”
江晚晴不再追问,道:“殿下的爱好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不如你去问苏锐好了。”
沈思南:“……”在暗处的宣忱努力维持着脸上平静的表情,他脑子里还留着一点幻想。只要她现在是真的喜欢他的,他完全可以当做不知道她和宣邈之间的事情。可是,她居然说她不知道。她怎么会不知道他的爱好,难道之前的一切,只是一个巧合吗?沈思南一颗心忽然悬了起来,他咽了咽口水,又道:“那你呢?你打算送什么?”
江晚晴眉头微皱,道:“我得想想……不过他生辰是哪天来着?”
沈思南简直不敢想象,宣忱现在的脸是什么样子的。他差点就不想问了,可想到今晚要是问不清楚,恐怕宣忱一整晚都要折磨死他,于是努力套话:“他今晚可都把得来的猎物给你了,你那么喜欢他,总得送点好的吧。”
他心中暗自祈祷着,希望江晚晴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对啊对啊,很喜欢他,所以要好好准备。江晚晴却明显怔住了。她忽然反应过来,她对宣忱的举动过于热情,很容易让人误会。沈思南明显就是已经误会了。不过幸好宣忱自己没有这么觉得。宣忱那个人从来不近女色,知道有人喜欢她,还会让人把那人扔出去。要是宣忱误会了她喜欢他,恐怕再也不会让自己接近他了。那她的气运怎么办?小命难保。“你可不要乱说啊,我没有喜欢他。”
江晚晴道:“尤其别在他面前乱说,我只是把他当很好的朋友而已。”
“我们之间只是兄妹之情。”
江晚晴补充完毕,把恋爱的苗头啪得敲掉。“好的别说了我知道了!”
沈思南赶紧打断她,顾左右而言她:“那我还是明天去问问苏锐吧,江小姐早点睡。”
江晚晴纳闷的看着他,他这么紧张做什么?“他什么时候生辰啊?”
江晚晴还是追问了一遍。沈思南没有回答,急匆匆的离开了,那样子好像有鬼在身后催着他一样。江晚晴思忖片刻,关上了门,打算明天再问。而另一边,沈思南追出去的时候,早已经没了宣忱的身影。宣忱在屋顶吹着冷风看星星。嫌不够冷,他还脱了一件外套。风呼呼的从他脖子里灌进去,又从袖口出来。宣忱整个人像是被裹在风里。他浑身从皮肤到血液,都是冷的。……她果然不喜欢他。她亲口说了她并不喜欢他。兄妹之情,呵,奇怪的兄妹之情。宣忱觉得自己失去了思考能力,耳边一字一字回荡着她那句“兄妹之情”。拆开了揉碎了,从他耳边响起来,从他脑子里响起来,将他整颗心都打成了碎片。他失力的躺在屋檐上,陡峭的屋脊拖着他的身体,摇摇欲坠。他觉得哪里都空荡荡的,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那四个要命的字围绕着他。沈思南追过来,被一件外袍砸到脸上。认出这是宣忱的,他连忙也上了屋顶,见到宣忱那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吓了一大跳。“小五——”宣忱无力计较这突然冒出来的儿时称呼,声音沙哑又虚弱:“别管我,让我安静一会儿。”
沈思南焦心的看着他这副烂泥的样子,给他出主意:“要不让她走?反正我的病也好了。”
虽然治好他的病的人是江晚晴,但是对于他来说,显然跟宣忱这些年的感情才是最重要的。他本能的就替宣忱觉得不值。“你就是这样过河拆桥,才把沈家的生意做的什么大吗?”
宣忱的语调里没有丝毫波澜。沈思南:“……”“她要是转头投奔进宣邈的怀抱呢?”
沈思南决定把他的伤口挑开,无非就是一团脓血,只要下定决心去面对,痛过了总会好的。“那也是她的自由。”
宣忱道:“她从来都没有给我承诺过什么,是我自己误会了,我没有资格责怪她。”
“至于她和宣邈,我也没什么资格去管。”
宣忱的声音沉稳下来,平静的像是一潭死水。可是他越平静,就越让沈思南觉得莫名心慌。宣忱把话说出来,心脏砰砰的跳。他从来没有遇见一个人,愿意透过他浑身是刺的外表来接近他。他也没有见过有谁会像一团火焰一样,让他感受到温暖和被爱。都是因为他没有见过。都是因为他没有什么见识。或许江晚晴本身就是这样的人,是的,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她喜欢宣邈,喜欢的轰轰烈烈人尽皆知。她对他好,也只是像对朋友或者对哥哥那样的好。她只是用了一点点的力气来对他好,就让他觉得是一团是烈火。是他误会了。宣忱忽然觉得好难堪。他沉默了很久,脸色都变得惨白。唯一的庆幸只是,他没有让江晚晴做她的王妃。否则,到时候她再拒绝,自己只会更加难堪。“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吧。”
宣忱勉强扯出一个微笑。然后翻身从房顶上滚下来。沈思南吓得赶紧要去接他,却见他已经稳稳落在地上,这才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