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段长龙笑呵呵地拍屁股走人了。
历思凯从人群中一眼找到周慎的身影,其他人都在交头接耳讨论案子的事,只有周慎安静坐在座位上不知在想什么竟出了神。
阳光落在窗柩,在他的脸上投出了树影斑斓的影子,摇摇曳曳的。
夏天真的到了,历思凯盯着周慎的脸想。
“走吧周大队长”,历思凯走到周慎身侧弯了腰,俯身几乎贴在他耳边说:“我送你回家。”
周慎眼神一晃,点了头。
两人前后出了会议室,历思凯嘴角扬着几分不羁的笑潇洒走在前面,适才坐得久了压得衣摆皱皱的,他整理衣摆的同时单手插在发缝里撩头发耍帅,那骚包的架势叫旁人看见了估计会认为这是明星出街。
周慎一言不发跟在他身后,目光始终落在他优越的后脑勺。
“历队,周队,稍等。”
是徐波。
徐波踱着小步来到他二人身边,他尴尬地笑了笑,又挠着头皮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历思凯问他。
徐波不安地搓着手吱唔道:“那个……”
他看向周慎说:“周队,我想请你回来咱禁毒支队帮忙……虽然段局说过了,我还是想亲自恳请你,案子复杂禁毒支队挑大梁的任务怕是只有周队你能胜任……周队,我真诚地向你发出邀请,求你帮帮咱禁毒支队吧。”
了解了徐波的来意,历思凯挑了挑眉去看周慎的反应,周慎低眉浅笑了下,那笑里却尽是苦涩。
他回视徐波真诚道:“你放心,我会的。我的联系方式你知道,有任何事情任何问题你都可以给我打电话,我会倾囊相助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徐波涩涩一笑:“周队,不管发生什么你都是禁毒支队的统率,我们希望你能回来,就像是以前那样一起讨论案子,甚至是一起出任务。”
气氛有点微妙尴尬,历思凯下意识看向周慎,只见周慎微微蹙着眉像是有所犹豫。
徐波不安地盯着周慎,生怕他摇头一口否决。
片刻后,周慎咬了一下唇角缓缓点头:“谢谢你,我知道了,我答应你。”
“太好了”,徐波如释重负:“谢谢周队,明天我在禁毒支队等待你的归来。”
嗯,周慎点了点头。
送周慎回家的路上,历思凯操纵着方向盘,时不时就侧过脸观察周慎的表情。
周慎坐在副驾座位,始终盯着车窗外。他的侧脸曲线姣好,眉目间透着忧郁,不知不觉出了神的同时,食指竟伸到唇边开始咬起了指头。
历思凯嘴角挑了笑清咳一声:“别咬了,挺脏的。”
周慎侧过脸看他,目光游离涣散,察觉到历思凯嘴角不怀好意的笑,他放下了手目视前方回:“不脏,我才洗了手的。”
“你在想什么?”历思凯问。
周慎收回目光,盯着历思凯清晰的侧脸出了神。
察觉到他的注视,历思凯没过多反应,只笑笑说:“不要紧张,你终究要回禁毒支队的。虽然已经三个月没回去了,但事情有转机对你来说也是好事,不如放宽了心从容面对。”
“嗯”,周慎哼着鼻音淡回,调子低沉软糯,像只亮了尖利爪子的小奶猫。
历思凯目不斜视盯着路况,嘴角不自觉上扬。
回到家后周慎简单给自己做了晚饭,又早早洗漱完躺到了床上。这种日子冗长又折磨,历思凯说得不错确实出现了转机。
关了灯,翻来覆去却睡不着,黑暗中周慎那双明亮的眼睛泛着光,他久久沉思久久不能入睡。
像是赶路人走在深夜的田野间,踽踽独行孑然一身,他必须要步步小心,否则一个差池不慎就会一脚踏进泥泞里。
白月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地上,夜色淡如水,天高似海深。皎月弯弯正无声注视着这片苍茫大地,不久后便被乌云遮住了光芒。
*
与此同时。
清冷的月光褪了光芒,临江市区大厦林立,五彩灯光交相辉映,或繁华商场或街边小店皆闭了店,只开着琳琅的招牌灯。
幢幢小区楼挺拔立在这片土地上,一间间或明或暗的小格子窗户里只是沉静,整个城市陷入沉眠。
微风吹拂,开了个小小缝隙的窗台上,白色薄纱被吹得乱坠,星星仿佛灿着笑,而那笑是少女姣好容颜的模样。
妙龄少女沉浸在睡眠中,她的唇间溢着笑,梦里鲜花缠绕,她与男子身体交/合,光洁细腻的皮肤泛着羞涩的红,他们相拥相吻,情意如青蛇缠绵。
这是个冒着粉色泡泡的世界,这是她的梦境,梦里她躺在丝滑的云朵上,身轻如燕飘飘渺渺,亦仙亦侣。
她的长睫欲罢颤动,气息延绵起伏,娇羞的梦中嗔语不停,顷刻间如电流涌来细蛇缠绵,幸福而快乐。
恍惚间,她的眼皮微抬,惺忪发痴间感觉到是谁从黑暗中离开了她的身体,那人赤膀裸/身,肌肉线条流畅有型。
是梦吗?
是的吧,她单身独居,藏在这间租住的蜗居,怎会有旁人?
模糊朦胧间,再次坠入梦端,像是坠入密麻的蚁群洞穴,痒痒的却让人沉溺。
*
第二天周慎自沉睡中清醒,闹钟恰好响起,一切都是刚刚好。
拖着轻快的身躯,他从床上下来缓缓走向卫生间洗漱。
等洗漱完,他来到厨房拿出煎锅,伴随着“滋”的一声灶台点燃了火苗,橄榄油在煎锅里生热,他平静地嗑破了一颗鸡蛋滑入煎锅。这边锅里煎着鸡蛋,那边他又开了火开始加热牛奶。
客厅里时钟滴答作响,显得这个清晨格外宁静。
他立在厨房,静待着早餐出锅。
“哐哐哐”。
一阵出格刺耳的敲门声。
眼皮微抬,周慎却无奈摇了头,来人是谁他已经猜到了。
等他开了门,历思凯毫不见外越过他走进了客厅,他来得风风火火,身上也裹挟着从外面带来的清晨的气息。
“早啊”,历思凯冲他眨眼:“睡得好吗?”
周慎点了点头,木着脸关了门。
“好香啊”,历思凯往厨房的方向探着有点炸毛的脑袋:“做什么早餐了?这味儿可真馋人。”
周慎:……
想蹭饭你就直说。
“煎蛋和热牛奶,还有吐司,你也吃点吧”,周慎已然接受。
“好啊”,历思凯搓着手褪去了薄外套说:“我去洗个手。”
两人对面坐在餐桌前,周慎用餐极斯文,有他作对比历思凯那粗糙的吃相不由让人粉碎对他的幻想,他一口喝尽了杯中的热牛奶,利落起身收拾了餐具就往厨房去。
周慎已经习惯,放任没管他。
只是厨房里传来哐当的餐盘碰撞声,像是乐章诉说着平凡的烟火气息。
历思凯洗碗的动作极熟练,很快收拾好自己的餐具,他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目光直勾勾盯着周慎,他在等周慎用完餐洗周慎那份餐具。
周慎:……
周慎细嚼慢咽一番,偶然跟历思凯的目光相触,不由心虚地喝了口热牛奶,不慎被呛了一口。
他捂嘴咳了一下,再抬头历思凯却冲他笑:“不急,你慢慢吃。”
被人这样盯着,哪有心思好好吃慢慢吃。
周慎将筷子放下垂着眼帘:“我吃好了。”
“再吃点”,历思凯皱着眉头指点江山:“煎蛋你啃了一半,面包也只吃了四口,牛奶还剩了半杯,怎么就吃好了?”
周慎:……
这人唠唠叨叨倒没了以往刑侦支队长的气派,如果非要比喻,此时的他更像是育幼院的老师,饭不能吃剩也不能挑食偏食……
在历思凯的烈烈注视下,周慎硬着头皮夹起半个煎蛋送到了嘴里。
历思凯这才点头,翘着腿说:“一会我送你去禁毒支队,我晚上估计会加班就不去接你了。”
周慎点了头:“嗯,我自己能回家,不需要你接送。”
“那不行”,历思凯摇头却笑:“我在你家蹭吃蹭喝说不过去,以后方便我都会接送你……”
周慎刚想拒绝,历思凯又道:“你别拒绝,我家里冷清厨房里落了几层灰,以防我饿死你还是容留我蹭饭吧。”
历思凯垂着眼,弯弯的眼睛无辜可怜,像是泛着星星的狗狗眼,眼里顿时没了神。
周慎忍不住干咳一声,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位人才装得一手可怜样。
周慎快速解决了早餐,等历思凯洗完餐具,两人才一道出门往市局赶。
因为编制问题,禁毒支队并不在划分在市局大院里,虽说两地隔得也近只有十分钟车程,可遇到了高峰堵车,足足半小时他们才赶到禁毒支队。
历思凯将车停靠在禁毒支队对面的马路上,周慎开车门下了车,历思凯却叫住了他。
“周大队长”,他说:“有事给我打电话,无论案子或是遇到困难,都要给我打电话知道吗?”
?
周慎透着车窗看他,僵着脸问:“为什么?”
历思凯细长的手指懒散地敲着方向盘,笑回:“你现在是市局的案子顾问,却不能授功领薪,为案子无私奉献又不能拿工资你乐意?我还是多照顾你,以防你心里不平衡。”
周慎:……
“就这样”,历思凯冲他挥手:“我撤了,刑侦还有一堆公务等着我做呢。”
“嗯”,周慎冲他点了头。
黑色大g风驰电掣地驶出了视野,周慎回身盯着车子驶离的方向看了会。
直到大g消失在拐角处,他才收了目光转身走进了禁毒支队。
禁毒支队的众人包括徐波早就翘首以盼等待着周慎的到来,这就导致了周慎刚踏进禁毒支队的门,就被此起彼伏的问好声吓退了一步。
“周队好”,众人立在过道里跟周慎打招呼。
周慎颔首示意,有点手足无措。
“周队,听说你回来我特意为你打扫了办公室,茶水也备好了”。
说话这人是个已婚油腻的男人,他叫卢伟,只三十二岁的年纪长相却显老,但他憨态可掬的模样十分亲切,周慎对他是有良好印象的。
禁毒支队新人居多,除了他和徐波,卢伟出色表现和丰富经验,算是禁毒支队得力的二把手。当时周慎在职时,卢伟也替他分担了不少工作,周慎也重人用人提拔过他。
毕竟是同事,面对卢伟,周慎还是尊重的。
他冲卢伟含笑点头:“谢谢你了,卢大哥。”
“别客气”,卢伟狰狞着笑脸:“有事你就交给我来办,保证给你办的妥当。”
“嗯”,周慎点了头。
徐波拨开众人往周慎面前去,含笑道:“周队,先回办公室里休息吧,下午会有关于案子的会议,到时候我再叫你。”
“好”,周慎在徐波的指引下穿过办公区,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在最角落,门框上标识着“正支队长办公室”的公牌上积了不少灰,他的目光不经意划过公牌,又抿了嘴唇挪开了视线。
这间属于周慎的办公室用品齐全,办公桌和档案柜里堆积的档案和书籍很多。如卢伟所说,尽管有一段时间不来他的办公室也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档案有秩序的编号封存,角落里饮水机和空气净化器都插了电运作,连空调上放的一盆绿植都枝繁叶茂透着清新,绿油油的叶子上都不沾灰尘。
恍惚间,周慎又想起了之前在这间办公室里的画面,而世事难料,明明三个月却像是隔尽经年,此时的他已身陷困境百天。
“周队你休息会”,徐波说:“我去跟兄弟们交代一下工作。”
周慎沉默点头。
待徐波离开后,周慎绕着二十平方的办公室打量一遍,他的脚步轻缓,最终停在了档案柜前。
透过档案柜玻璃,他的目光停留在中间一栏,而那里整齐摆放着几个厚实的档案册。
档案册侧边的封条上“2.18荆门缉毒案”几个大字赫然入眼,周慎不觉皱了眉头,垂落的双手攥得紧实。
2.18荆门缉毒案的卷宗和全部材料已经封存档案室,除了局级领导谁也不能擅自调看。而柜子里的档案也只是对案子细枝末节的整理材料,并没有实质意义。
周慎打开柜子拿出了档案随意翻了几页就停了手,这被遗留的材料对他并没有太大帮助,想依靠这东西找出线索为自己翻案洗冤根本是无稽之谈。
更何况他现在虽然归来,身份却只是案子的顾问,市局内部水深,即使段长龙再信任他,也不会将2.18重案的材料放在他的办公室里。
将档案重新归位,周慎不动声色地坐到了沙发上,他的眼睛极漂亮,却在这沉静的时刻泛着冷光,如冬季的漫天雪景刺人眼睛,叫人不敢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