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铭心被生拉硬拽进去,重温之前被那吉普兄弟俩薅进车的可怕一幕,他刚想大呼救命,突然吴全友倒着一张脸怼过来瞧着他坏笑,旁边还有人在怂恿他。
“吴全友,你不是说这孩子有点东西吗?倒是让我们见识见识啊!”说话的也是何星的一个手下,主要负责外联,所以成铭心没怎么见过他。
“我跟你们说,这小子是我和化哥当初还在云海湖那片混的时候,就惦记上的。可惜他命好,老有护花使者,我们就一直没机会下手。这都惦记了快两年了,嘿,没成想,要落个老毛子手里了!你说上哪儿说理去!”
旁边那两人听着稀罕,都凑过来跟透过橱窗看故宫国宝似的打量着成铭心。此时,成铭心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心说:不好,这几个人要是借着酒劲乱来,这包厢隔音奇佳,自己真要叫天天不应了!要想个法子逃出去才好。
“这么瞧着,也就是面皮嫩点儿,眼睛水灵点儿,就把你化哥还有咱们大老板迷得不着四六?”这位外联显然钢铁直男一个,一脸困惑。
另一个也跟着附和道:“可不,我看啊,还是女人好,男人再漂亮,也是硬邦邦的到处都是骨头。”
吴全友一脸不屑反驳道:“你们懂个屁!又像男人又像女人,男人身女人相的,才是极品!还硬邦邦,你摸过吗?这小玩意儿看着没几两肉,那手感,啧啧,比女人那皮肤弹性还要好!吃过年糕吗,咬一口牙齿都分不开的那么黏糊!”
两人见他那色眯眯的样子,嘲笑道:“你啊也就是会说,你摸过亲过吗?”
吴全友不服气道:“我没摸过,可化哥摸过啊!那天要不是这孩子跑得快,化哥就得手了!哪儿还有那只买雏儿的老毛子什么事儿!”
“瞧你说得都快流口水了,也是不敢碰一下。有个屁用?”
“谁说我不敢碰了!趁着还没到莫斯科,我先下手为强!”吴全友一边说一边撸袖子。
两人连忙劝他道:“你可别介,这孩子都是有下家的人了,你可别去捅这个马蜂窝!”
吴全友就是这么个贱骨头,越不让他干什么他偏要逞强。当下就把成铭心摁在下铺上,不三不四地说着疯话动手扒衣服:“都说你跟别的男孩不一样,我倒要掌掌眼,看看到底是哪儿不一样!”
成铭心又急又羞,蹬着脚舞着手,四肢并用外带一口口水喷在吴全友的秃脑门上。
围观者见状哈哈大笑不止。
吴全友生平最恨自己年纪轻轻就毛发不生,任何波及头和头发的行径言语,在他看来都是世界上最阴险的人身攻击。于是,他忍无可忍地还以真实的攻击——一巴掌结结实实抡在成铭心的脸上,一下子五根红血道分明,比上次小学究给的那一巴掌更狠。
成铭心在血色潋滟里一笑。他这十八年,全靠伤疤叠着伤疤,才慢慢不觉得痛。
“这小东西真是傻了,还笑得出来!”旁人看了这情形都觉得诡异。
吴全友心头恨仍未了却,手还要向他裤子上碾轧。
包厢门豁然打开,王化进来,见这场面吃了一惊,随即从身后推了吴全友一把,将成铭心捞起攘到旁边。
“你他妈疯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对他下手?不要命了?”空气中渐浓的酒气做了解答,王化破口道:“这是最后一回,往后你别跟车了,戒不了酒满世界跑个屁!”
成铭心趁机赶忙溜出包厢,迅速整理了一下衣服,将帽衫的帽子揪起来盖住头,脸也就遮住了一大半,嘴角渗出的血珠在帽沿的庇护下若隐若现。
他有时受够了忍受这样的生命,恨不得回去来处,让一切隐没在无人知晓的地方。
可偏偏,他回不去,一切也似乎老没有个完结。
***
路清野在约好的地方等他,见他遮天蔽日的过来了,本想笑他怎么怕冷到这种程度,撩起帽沿再看,脸蛋上的血手印跟国产悬疑电影海报似的作案手段一目了然。
“谁干的?”路清野生气的样子多少有点吓人。
“这都是小事……”一开口,嘴角的血滴子也暴露了。
路清野自然更愤怒:“什么小事?被打成这样是小事?你能不能对自己上点儿心?把自己当回事,自珍自爱,懂不懂?”
不知怎么,成铭心总觉得他话里有话,那话恐怕还不大好听,比如翻译过来就是“你要点儿脸”。
“野哥,你别生气,我现在不是还装傻呢吗?肯定有人想趁这个时候对我下手,这帮人,哪儿有一个好东西。”成铭心说得云淡风轻,眼见着路清野那边更加乌云密布。
“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来救你,众叛亲离,我……”路清野不想说这些,他相信这些是他逃不掉的命运。不怪成铭心,谁让成铭心生了那样一对瞳,害他不浅。
“迟早被你气死!”说罢,他扯了一截衣袖下来去水池淋了冷水,挤了水拿过来给他敷脸上的血印。
“回去何星要是问你,就实话实说,让他自己清理门户。知道吗?”路清野手力奇大,此刻用在成铭心脸上的力道,却比大姑娘搽雪花膏还温存仔细。
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把成铭心看傻了,受着他的冰敷手法,痴痴道:“野哥,你这几年兵,真没白当啊!”
路清野皱眉道:“你说,这趟要是我没来,你可怎么办?还不在车上就被那帮人渣生吞活剥了!”
成铭心不以为然道:“我贱命一条,豁出去我一个,把这伙混蛋一网打尽,也就不亏了。”
“胡说八道!谁说你贱命一条?你贱命一条,那我这么赴汤蹈火的,成什么了?在你眼里,我就是一吃饱了撑的傻x是不是?”
他嘴上一急,手上也跟着用了些力,成铭心的面肌立刻一抽。他这才意识到,放缓力道,呵护娇嫩真丝面料似的那么仔细。
“还疼?”
“你一摸就不疼了,真的。”成铭心说的一脸真诚。
“我还是想带你下车。咱不跟他们丫的玩了,咱们一下车就报警,让法律来制裁他们。”路清野带着几分恳求。
成铭心回过脸来,心疼地看着他,半晌,终于点了点头:“野哥,我听你的。往后都听你的。”
路清野大喜,一把握住他的胳膊:“你别回去了,我带你找个地方躲一会儿,离下一站应该也不用太久,一到站,咱们就赶紧下车。越快越好。”
成铭心真的乖到寸步不离,跟着路清野躲进最顶头车厢的一间卫生间,路清野去取了行李背包过来放在车门前,好像只待一声令下扔向敌营的□□包。
进了卫生间,将门反锁。他俩大眼瞪小眼,突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干点什么当然更不合适。路清野的人设至今是异性恋,虽然他看待成铭心越来越不像个纯粹的男性。他不清楚,这是谁的问题——自己的,还是对方的?是自己有喜欢同性的倾向了,还是成铭心压根儿就包藏祸心,要把他带上山路十八弯。
为了解惑也为了缓解过于尴尬的气氛,路清野清了清嗓子:“问你个事儿。”
成铭心立刻将小身板凑过来,头发一不留神蹭到了他的下巴,弄得路清野怪痒痒的。
“不用……离这么近,还嫌这卫生间里地方不够小吗?”嘴上虽这么说,身体却诚实得一动不动。
“哦。什么事?”成铭心已经习惯被他训话,令行禁止。
“你被何星那伙人欺负的时候,心里怎么想的?”路清野问得很委婉。
“啊?怎么想的?什么意思?”成铭心仿佛路边被电视台记者突然抓住问“过得好不好,怎么个好”,一脸茫然。
路清野明明想问的是:一、你是不是喜欢男的?二、他们有没有把你给那什么了?
可是这两个问题在他,没一个能直接问出口。
“算了。你别回答这个了。我问你,你那毛病现在怎么样了?”他只好退而求其次,问个能用中文直接说的。
“你是指下面吗?最近还行,没怎么流过血。就是有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点怪怪的。”换成铭心欲言又止了。
“怎么说?怪怪的?难受?”
那孩子摇摇头:“不难受。就是……会痒,会有点黏乎乎的。”
这题太超纲了。路清野就是再复读三回大概率也拿不到分。
“严不严重?等下了车,我带你找个医院看看。”转念一想,还真没法看,就成铭心这百年一遇的体质,要是让哪家医院发现了,估计得直接关实验室里搞科研准备拿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
“严重倒是不严重……”他说着抬头瞟了路清野一眼,让路清野也有了一种怪怪的感觉。
“有话直说。”路清野皱了皱眉,不是生气,是摸不着头脑时那种莫名其妙又无可奈何的反应。
“就是吧,有时候想到野哥你,下面就会有怪怪的感觉。”那孩子说着又闭嘴了,闭嘴前脸还红了。
也行,知道害臊了。是件好事。路清野这么一想,眉结也松开了。
“想到我的时候?会怪怪的,会黏乎乎的?”路清野憋着笑,他自己还是个青瓜蛋子不懂男女之事,男男之事更是天方夜谭一般,只觉得成铭心这毛病太过无厘头,告诉医生都不会信。
“不跟你说了,怪没劲的。”成铭心负气的将身转过去看着窗户外头,薄山覆绛云,太阳在一寸寸落下去了。
外面广播响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快要进站了。
“回头再说。你在这里面等着,我出去打听一下什么时候到站,很快就回来。你把门锁好。”路清野严肃叮嘱。
成铭心臊眉搭眼地没睬他,直听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才转过来。
转眼间,路清野已经不在里面了,他愣了愣,抬手将门重新锁好。
这方寸公厕成了藏身之处,他真是躲够了。希望以后可以光明磊落地住在一个地方,不必再遮蔽自己,也不必再害怕遇见任何人。他不知道这是最低标准,还是最高理想国。
思维散乱间,门被敲响了。
他不应。路清野走得太急,也没说好敲门暗号。他突然有点后悔自己刚才耍小脾气,路清野那样一个骄傲的人,卑微求他下车,他还要怎么样。
大概就是想要更多体察入微吧。他想让路清野多问自己一点,也就可以多了解自己一点。而不是,仅仅把自己看作一个可怜的怪物。
“开门!”门外那声音闷得焦躁,像高压锅边缘喷洒出来的米,变形的有些丧失本体。
鬼使神差般,他觉得一定是路清野,是自己半天不开门把他惹急了才会发出的声音。
他太希望外面的是他了。打开门后的第一件事,一定是跟他说“野哥,以后你别说走就走。”如果能忍住不去抱住他,就算自己还有点能耐。
他快速将门打开,迎接想象中的爆浆甜蜜。
***
路清野的确如自己所说,很快回来了。
可仍然没有快过成铭心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