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动静的小魔头险些一拥而上。
但他们此刻面临的处境远比想象中还要糟糕,悲惨的现状阻止了他们的想法。
长情却弃仙修而去。
带着满身满目的欣喜狂奔而去。
仙修们面面相觑。
那道靛蓝色的身影是剑尊没错,那边上那道紫色的纤细身影,和剑尊手牵着手情浓意浓的,莫非、难道、是魔尊?
喂喂喂,不会吧!
为首那个已经僵成木头,好容易将舌头捋直,艰难问道:“我眼花了吗?”
没人回答,大家也都僵成了木头,而且,他们也在试图寻求问题的答案。
不管是他们眼睛的问题,还是剑尊那边明显更严重的问题。
只有一个人,他与众不同的眯着眼睛瞅了半天,突然惊呼出声:“啊,他们在牵手诶!”
视线瞬间后转聚集,尽数落在藏在众人身后的那个少年,带着些许苛责,又在看清少年后,苛责顿消。
小师弟,或者说这位后辈,他拥有着让人难生责备的一切条件。
越星洵缩缩脖子,默默将视线移向一边,嘟哝道:“是我眼花。”
仙修们一齐点了点头。
而后,经此重获清醒的仙修们,猛地杀了上去。
长情却已经围着两人转了一圈又一圈,惊喜道:“真的没有受伤!”
沈默棠点点头,浅浅漾起笑意道:“骗你干嘛?”
长情最终站定在两人身前,侧身躲过一块下落的芥子碎块,疑惑问道:“那玩意儿呢?杀掉了?”
沈默棠却摇了摇头,“留了一点,暂时关起来了,有些问题还需要‘他’解答。”
仙修们恰在此时飞来,呼啦一下,像是一小片海浪。
沈默棠一惊,连忙松开肇晚的手,肇晚却没让他得逞。
肇晚握紧了他的手,甚至微微移步,向他靠近。
肩头微触。
沈默棠侧目瞥去,肇晚的视线紧紧落在仙修们的身上,坚定得仿若不带任何情绪。
他叹口气,转回视线看向众人,又是一惊。
仙修们的神情很是精彩,齐唤一声“剑尊”,声音里都透露着怪异。
长情偷笑一阵,稍向后看过,当即向两人介绍道:“这是刚刚赶到的各位仙修,已经答应会帮助我们。”
肇晚微一颔首,直言道:“那你们就先去罢,拜托了。”
这可是剑尊的拜托诶,性质瞬间不同,仙修们就算再疑惑再不解,也都在瞬间吞到肚子里。
那个魔修说得没错,时间不会等人。
在他们转身欲走的前一瞬,长情紧急叫住他们,指向下方忙碌的仙与魔,“你们可以先去找他们问问,不要把人都聚集到一处。”
仙修们现下看着长情更是憋闷不已,匆匆客套一句,刷地向下冲去。
走得比来时都快。
又是一片小小的海浪。
沈默棠却在这时轻咦一声,他看到了海浪的尾巴。
是越星洵。
肇晚和长情的视线瞬间向他转来,长情出声问道:“怎么了?”
沈默棠摇了摇头,又在看清底下状况的时候,指向下方改口道:“人不是都救出来了吗?”
指的是他的法器银镯。
不止是陆地上,就连被卷到海中的人,都应该救出来了才是。
长情恍然大悟,“出现了一点意外。”
两双视线又转向长情,疑惑不解。
长情连忙道:“不是尊主法器的问题,是那些人,‘灵’避开了他们。”
而沈默棠的银镯,以及修士们的神识,都需要依托于那些人身上的“灵”来找到他们。
若是“灵”不见了,又恰巧人被掩埋在废墟下,一时半会儿还真有可能找不到。
沈默棠点了点头。
这些人的情况,分明和“他”一样。
只能猜测是“他”在耍疯的时候,对这些普通人造成了什么影响。
难怪进度会落下这么多。
肇晚闻言神色一变,当即就要往下冲,沈默棠却拦住了他。
“用更快的。”
肇晚深邃的眼眸中,露出了一抹惑色。
沈默棠心念微动,远在数百里外待命的银镯瞬间回收,落于他的掌心上方,缓缓转动。
肇晚瞬间了然,为避免打扰到他,还一并松开了他的手。
沈默棠却下意识的,伸手挽住了他的臂弯。
长情没忍住轻嘶一声。
沈默棠奇怪看他一眼,又顺着肇晚炽热的目光侧过头看去,最后看向两人亲密接触的臂弯。
掌心的银镯越转越快,其中的构造飞速进行着改变,银镯也随即升温。
沈默棠轻咬咬下唇,突然抬起了头,昂首挺胸。
恨不能把嚣张写在脸上。
改变当即停止。
重又把两只银镯投入灾区,沈默棠轻咳一声,“还愣着做什么,去帮忙啊!”
长□□言又止。
止言又欲。
欲言又止。
长情终还是扭过了身子,头却不跟着转过去,用口型道:“尊主,他快炸了。”
沈默棠猛地一个激灵,慌忙看向肇晚,只见肇晚直勾勾望向地面,却如释重负。
这哪里炸了!
再回头,哪还见得着长情的影子,只听见因着银镯的生效纷纷破土的伤患,和为之欢欣鼓舞的众人。
沈默棠呼出一口气,这才重新看向肇晚。
肇晚也在这时回神,转过头对上了他的视线。
沈默棠却低下了头,挽着他臂弯的手轻捏了捏。
“你的剑,我会修好的。”
好似撒娇一般。
肇晚无声叹口气,用另一只手覆住他的指尖,“不必修,它对我的束缚,该结束了。”
沈默棠茫然抬起头,他看得出,肇晚是认真的。
而早在这之前,肇晚也曾无数次的,表现出对那把剑的不重视。
沈默棠眨眨眼,其中的因果他无意追究,他只是脱口道:“那我给你炼把新的!”
肇晚微怔,随后,笑容浮现。
“有劳棠棠。”
——
活人活物救出来后,就是处理死去的生命。
若是放着不管,或是处理不当,都有可能会引发疫病。
把这一目标全都扛出来后,小魔头们就不再往前凑。
他们大多不会处理这种场面,要是由他们来处理,甚至有可能会适得其反,将好容易引来的好感全都败掉。
死人甚至比活人更加麻烦,说的就是现在这种情况。
小魔头们自觉得很,在仙修空下来寻仇之前,一个不落凑到自家魔尊身后,看着重又凑在一起的肇晚和魔尊一起,用大还原术重建屋舍。
当然也并非全部还原如初。
“他”的举动已经彻底改变了这片区域的地形,那样做反而可能会破坏掉他们新建的营地或是安置死人的地方。
肇晚与沈默棠只是填补了地面的裂缝,与近海的堤坝。
剩下的,几乎全部都在现有地形下进行。
所以不管怎么说,这份地图,都必须要重新绘制了。
而仙修们最后商议出的结果,是在夕阳落下的那一刻,将尸体焚烧。
一个尽可能简单的,集体送葬。
沈默棠知道他们选择夕阳的原因。
死者认亲,伤者疗伤,都需要时间。
此时接近正午,距离落日,还有数个时辰。
沈默棠终于空闲下来,远远坐在营地边的石头上晃脚。
视线的落处,是被众人包围的肇晚。
困惑茫然的仙修们,正试图挤到肇晚的面前,向他问出一个“为什么”。
但毫不留情的,是凡人。
他们迫切的欣喜需要与人共享,而那个人,就是他们仰望的剑尊。
一众仙修甚至挤不过热情的凡人。
沈默棠看得想笑。
他的身边,歪歪斜斜坐着扎堆的小魔头,有小魔头不堪拥挤,跑去一旁的树上,又挂了满树。
良久,突然有小魔头出声道:“原来这就是看白眼狼的感觉啊。”
啪啪几声。
数只巴掌同时拍响在小魔头的头顶,小魔头吃痛哎呦一声,抱着脑袋委屈道:“我又没说错,干嘛打我。”
被他看向的几人,朝着沈默棠那边使了使眼色。
小魔头撇撇嘴,压低声音道:“可人家很心寒嘛。”
有稍大一点的魔头听得动静,侧目看向长情,将手拢到嘴边,悄声问道:“人都救完了我们为什么不走啊,要看他们送葬吗?”
长情瞥他一眼,意味不明道:“等会儿就知道了。”
那魔头挠挠头,没懂长情为什么要卖关子。
长情却悄悄看向沈默棠,他知道沈默棠执着等在这里的原因。
他在等一声感谢,不是谁要求的、请求的,而是人们自发的、自己认识到的,发自肺腑的一声感谢。
对魔宗的感谢。
等不到的话,沈默棠是不会回去的。
甚至为此,他要求肇晚不许多嘴。
这也是沈默棠一直盯着肇晚的原因。
片刻,一个小姑娘冲出重围,风风火火走向众魔,站到众魔前后,双手叉腰道:“喂你,出来!”
语气很冲,像是来找谁算账的。
那一片的小魔头一齐,眨了眨眼,带着满目的茫然。
小姑娘深吸一口气,好似费力思索一番,恍然道:“就那个‘其实吧’。”
众魔的视线齐齐转向一处。
视线正中的小魔头指向自己,双目圆瞪,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小姑娘看过去,不耐烦点点头道:“来,出来一下。”
小魔头慢悠悠站起来拍拍屁股,“其实吧,我……”
那姑娘都给他说急了,“别其实了,有人找你。”
小魔头没反应过来,踩着魔头间的空隙一点一点挪向她。
等他站定到那姑娘面前,那姑娘忽然转身,一并拉起他的手举高,大声道:“你们要找的人在这里,要说什么赶紧,他们要走了!”
喊完,小姑娘啪地松开了小魔头的手,嘟哝道:“一个劲地问,就不能自己找找嘛,烦死了。”
魔头们集体懵掉,没懂这是什么操作。
然而,片刻之后,从人群中走出几十个凡人,他们带着忐忑与欣喜,一点一点凑近小魔头,在小魔头茫然的视线中,突然高声道:“谢谢你救了我们。”
小魔头当场呆掉。
身后的魔头猛地一个激灵,齐刷刷一同站起,仿佛那些人感谢的,包括着他们。
紧接着,无数人从营地中走出,一点一点靠近,寻找他们的恩人,向他们表达感谢。
场面一度十分催泪,甚至于,魔头们的眼泪,掉得比凡人更凶。
沈默棠已经将脚收回到石头上,尽力给魔头们与凡人腾地方,他支着脸看过那一张张或哭或笑的脸,笑意也不自觉扬起。
在人与魔与仙重重遮挡的缝隙中,他看向默默观望的肇晚,用眼神发出质问。
肇晚只缓缓摇了摇头。
他没有多嘴。
他只是说了自己应该说的。
就像帮助他们的,不只是仙修。
就像希望他们活着的,也不只是仙修。
而这一点,仙修们可以证明。
沈默棠挑了挑眉,旋即忍不住露出笑意。
他承认,肇晚的小花招效果非常好。
红唇轻启,他用口型一字一顿道:
谢、谢、阿、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