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缕阳光倾泻而入,连窗台上枯萎的花盆都隐约出现了一抹嫩绿。“喂,哪位?”
陌文拿着《纳兰词全集》和英语书正准备出门,便听到手机的铃声,看也没看直接接通。“陌同学,有时间吗?”
陌同学这个称呼,除了她,没人这样叫他。看一眼手机屏幕,嘴角微微勾起,心里一角变得温暖,连刚刚冷漠的眸子也增添了几分暖意。知道她六点钟有和他一样到操场晨读的习惯,他俩一个习惯在操场左侧,一个习惯在操场右侧。只要不下雨或特殊安排,一定会准时出现。他几乎天天都能看到她的身影,而她沉迷于学习中,始终没朝这边看过一眼。今天恰好天气晴朗,是个不错的日子。所以他带上书准备去找她,不料她竟先打来了电话。“有事儿?”
依旧客套的话,不过说这三个字的人换了。“我昨天突然发现你的那本《纳兰词全集》还有很多没弄懂的地方,可以再借给我看一下吗?我保证明天就还你。”
严越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说出自己的想法,心里祈祷他最好没把书借出去。再借一次?所以……陌文想到这儿,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可惜,我刚借给别人了。”
“什么?”
电话那头的惊讶声陡然增大,还带有一份焦急:“麻烦陌同学告诉我借给谁了,我去找他商量一下。”
陌文不忍心继续逗她,认真道:“逗你呐,书在我这儿。你在操场左边等我,我十分钟到。”
“好,谢谢!”
两人挂掉电话,朝同一个方向走去。清晨的校园是最安静、最美丽的,冬天尤是。大多数的同学还躺在暖和和的被窝里做着美梦,而食堂里的叔叔阿姨已经早起做早餐。穿过食堂,感受到胃的抗议,严越顺手买了一杯八宝粥。走了几步,又倒退回来:“姐姐,再来一个大杯的紫薯粥。”
这再借一次书,总不能空手去吧。于是提着两杯粥加快步伐,远远就看见了坐在凳子上等待的黑色身影。“给。”
递给他一杯粥,坐在他身边。“给。”
递给她一本书,微笑看着她。她急忙接过书,立即翻动起来。一页,两页,三页……修长的手指划过每一页,他的目光未离开过她片刻。一遍又一遍,一页又一页。她眸中的光渐渐黯淡,抬头轻声询问:“陌同学,这书自我还你那天就再没借给过别人吗?”
“没有。”
男生摇摇头,视线依旧停留在她的脸上,十分肯定地回答。“你确定?”
女生再次确定。“我确定以及肯定。”
陌文点头,接着问道:“怎么?是丢东西了吗?”
“没有。”
女生摇摇头,又重新抬起头来:“从那天到现在为止,你翻看过这本书吗?”
“嗯,看了几遍。”
男生又点头。“咚!”
是石头掉入水中无一丝犹豫与攀附,径直往下落的感觉。“那……那你看见过什么东西没?就是……就是两片叶子。”
“嗯,有,是这个吗?”
他小心翼翼地从英语书中拿出两片树叶,金黄色的银杏叶静静地躺在男生宽大的手掌心中。女生黯淡的眼眸一下子又有了生气,仿佛承载了彩虹。她迅速伸手,准备拿过叶子。男生手一握,树叶突然消失。女生声音一冷,摊开手执着道:“这是我的,请陌同学给我。”
“严同学刚还说没丢东西,怎么一下又说是你的呢?何况叶子上的落款人是‘W’,和你的姓名完全搭不上边,倒像是我的东西。”
陌文戏谑道,他每说一句,就能感受到身边的寒气重一分。严越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浅:“陌同学,我记得你推崇‘君子不夺人所好’,难道我连自己的东西都认不出?”“没有其他要说的?”陌文依旧不打算放手。“你到底要怎样?”
严越起身,心里很郁闷。若不是那两片树叶,她一定离得远远的。“请物归原主可以吗?”
似是冷静期的最后一次礼貌用语。“它对你很重要?是哪位送的?欧溯?唐峰?还是……”“陌文,你够了!”
声音陡增一倍,在这安静、空旷的的操场显得异常清冷响亮。她,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因为恼怒,那朵冰莲周围似乎出现了火焰,让心在这冬天里变得暖和。陌文起身,对她的生气丝毫不在意,反而微微一笑:“什么都可以给,就这个不可以。”
“为什么?”
严越偏头看向他。“因为,在我这儿,才是真正地物归原主。”
嘴角的认真就像严越手中的粥,真实握着。她疑惑:“什么意思?给你才是真正的物归原主,你难道……”秋意微浓桂花香,满园香飘思故人;故人四分散天下,只寻知己慰相思!“秋意微浓桂花香,满园香飘思故人;故人四分散天下,只寻知己慰相思……”一字一句,完整无误。严越的眼神从惊讶变成了惊叹。“未见其人,已知其文。你好,严同学,我是W。”
陌文伸出手,脸上平静似水,心里涟漪阵阵。“未闻其人,已叹其文。你好,陌同学,我是X。”
看着伸出的手, 严越心里一动,顺势伸出了自己的手。两手相触,指尖的冰凉到他心里,让他不禁加大了力度,想温暖一下。红色的塑料凳子,两三本叠放在一起的课本,两杯微凉的粥,一书两叶两人,相视一笑,未言一语。或许这一刻两人都未从震惊与喜悦中缓过来,就如在炎炎烈日的夏天蹲在马路边,扒开干枯的草丛,突然一抹星绿映入眼帘,是一株幸运草。脑袋依旧晕乎乎的,头微微偏转,用双眼探寻着悄然逼近的春的气息。空旷的操场,夹杂着冷风的萧瑟,深吸一口气,脑海渐渐清晰。当他说出她和W信件的内容时,她半天没回神。那双等待友好示意的手,那张恍若晨曦的笑脸,那左耳上闪耀着熟悉的蓝色微光……陌文就是W,W就是陌文。这个脑海中无数次勾勒过的见面画面,那无数次看不清面孔的身影,那急切遇见却不忍刻意相见的想法……这些就像初春清晨的山林,雾蒙蒙的。前方越迷,越吸引人,越想去探寻。“你……”“你……”两人同时转过头。严越一愣,陌文一笑:“你先说。”
“你怎么知道是我?”“书是你亲手还给我的,而且你不是来找我了吗?”
陌文笑得一脸灿烂,语言中的歧义不知某人听懂了没。严越懊恼地低下头:“噢,是的,怎么变傻了。”
轻轻的嘀咕声一字不漏地传入陌文耳中,嘴角浮现笑意。“呵呵!严同学,这下我们是朋友,又是书友,就不用那么拘谨吧。还是严同学知道是我后很失落?”陌文自信地觉得他的颜值、文采均过得去,不过在面对她时,他总是没底。“那以后请陌同学多多指教。”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嘴角依旧是戏谑的笑容。“嗯?呃……我们自然是。”
那笑直入心里,那片埋藏在土地里的种子似感受到温暖,轻轻触动。以前见他总是避而远之,现在接受了他是W的事实后,竟不知该如何将生活中的避而远之与精神上的惺惺相惜相融合?陌文满意地点点头:“那,以后可以多聊聊。每次你见我都避而远之,难道是对鬼神,敬而远之吗?”
“哈哈!鬼倒不是,可能你我磁场有点相斥。”
听这形容,严越开怀一笑。“我刚开玩笑的,不是怕打扰陌同学和小溪的甜蜜约会吗?这千瓦电灯泡我可不喜欢当。”
严越觉得刚的话有点直白,立即补了一句。陌文嘴微抿。提起杜溪,他觉得当时太草率了。一心想着X,所以一开口便是誓言,也是一个误会。只是,他又怎么去解释这份误会?若是其他女生,以他的性格,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手。可是杜溪是她的闺蜜,而他心里的人却一直是她。严越摇摇头,怎么自己也变得如此八卦了?随后起身打破这份尴尬:“我一会儿还有课,先去教室了。”
“我也有课,一起走吧!”
陌文也起身,拿上书准备一起走。两人相视一笑,肩并肩穿过操场,穿过小路,走向教室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