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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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北基地外城
交通总站台
总站台占地面积广，容纳通往藏北基地外城的所有线路。总站台整体呈曲面，内宽外窄。
外面的人看着觉得交通站台不过如此。进去后会吓一跳——内部整齐划一的通道，显眼的绿色标识，安排排队的服务机器人，点缀视觉效果很大的地下层。
车到站的时候，居久是被沈关轻轻摇醒的。
居久本就嗜睡，中途被人打扰休息，算是怒气冲冲睁开眼，狠狠剜了沈关一眼。
那眼神，跟小狼崽子一样凶狠。
沈关心里一阵好笑，看来打扰这位“小孩”睡觉才会让他真的动气。
该说不愧是“小孩”吗？挺可爱的。
有忍耐照顾黎平的经验，沈关驾轻就熟揉揉居久的脑袋，真跟哄小孩一样把个子比他矮些的青年扶着肩膀带起来，架下了车。
居久被沈关摸头托起时，有些懵。他没感觉到恶意，但，他这么大一个人，被如此轻易拖起来了……
就，挺尴尬的。
他是不是把我当孩子看？
居久只能想到这个，他觉得沈关进劳改所前，极有可能是育儿教育的一把好手。看这托人的动作，可谓是相当专业。
短短几步，沈关发觉居久醒了，在他站稳后就松开手，示意居久先行一步。
居久下了车，y1829脱离车顶板，飘到居久的身边，明明才一会没见，y1829硬是有种耗能更甚的感觉。
沈关扫了一眼型号不新的无人机。
他下意识去思考粉眸青年的来历，罗列好几种可能，最后又被他一一从脑内删除掉。
沈关叹气。
这习惯他有意改变，却总不成功。
他将史料放入后挎包，准备去取詹姆斯寄给他的信。
出于说过几句话的缘由，沈关离开交通站前，向居久说了句“再见。”
居久真跟y1829脑内拌嘴，突然听见句“再见”，他愣了一会，胸腔莫名刺痛一下——这不应该，他的心脏很健康。
居久沉默一会，稍后给了沈关一个笑脸，对他挥挥手。
他说：“再见。”
或许是这句话即新奇又让人难受。
居久又重复一遍：“再见。”
沈关转了半个身，被居久两次重复的“再见”缓住了脚步。
他很少听到这种送别的话了。
兴许气氛正好，沈关也多回了一句“再见”。
然后，他背过身去，离开站台。
总站台离街道建筑物有很长一段距离，想要真正到达外城，还需要三道步骤。
先通过检测道第一扇门，确定身体情况安稳。
再走过第二扇门，核实身份。
最后走过第三扇门，真正达到外城。
根据y1829的侦测，交通站台i独立于外城，八条分支路线的检测道由机器人管理，并不采用活人。
y1829冷静分析道：“可能：外城重要区域，例如交通枢纽、军事物资、人员分配等，皆由内城统一下达指令，外城人口并无参与决策的权利。”
想要更加深入窃取消息的行为被阻止，y1829及时撤退。
它并不气馁，准备下次接着尝试。
此刻，临近黄昏。
居久听着略微苦恼的电子音，思考内外城的矛盾是否是权利分配不均匀导致，想着想着，他有些走神。
居久看着沈关一个人走远，黄昏将他的影子无限拉长，影子如漆黑的怪物，有种随时将沈关吞没的势头。
前往检查道的路上，沈关走的没有一丝犹豫。他没有停留，也没有回头，就好像没什么值得他留恋与回首的事物。
莫名的，居久认为沈关，那个蜜色眼睛行为温和的人，有些孤独。
有那么一瞬间，居久想，沈关跟他很像。又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叫住他。
可这个念头升起时，他突然发现，这个文雅的比他大些的男人，并没有跟他做过自我介绍。
明明态度很温和，行为也很礼貌。
到最后却连名字都没留下。
居久不知道希望沈关跟他互换名字的行为算不算矫情。他只是简单的希望记住沈关这个人。
外城的人很多，劳改所的人也很多。
他们萍水相逢，在漫漫人海里，不知姓名，仅凭那些许印象，可能很快就会忘记对方。
沈关记性如何居久不知道，但居久知道，他极有可能忘记沈关——他对于y1829提供各种知识记得很快，唯独对于人的长相记得很慢。
忘记一个见过后觉得很特别的人，是件遗憾的事。
居久的出生码显示他的年龄是二十岁。
那在他休眠之前，他又遇见过记得过多少人，和哪些人是朋友，讨厌哪些人？
居久站在人潮里，不时被来往的人推来耸去。密密麻麻聚集在公交站台的人流让居久感觉很不真实。
他没来由的心里漫上恐惧——恐惧这些并不能给他造成生命威胁的人——哪怕他按理说是他们的一员。
居久在人群里慌神的功夫，感觉有人接近他的背后。他回头，就见到车里笑过他的女人抬起手，似乎要拍他的肩膀。
居久：“……”
他问：“请问，有事吗？”
女人被居久没有预兆的回头搞得一惊，明艳动人的脸上多了几分评估。
女人不着痕迹往后退了几步——如果有危险，这距离可以让她很快混进人群，利用人潮涌动隔开居久。
她一手拉着男孩，一手抓着行李箱。
在短暂的考量后，她说：“你是被内城刷下来的，需要找地方住，对不对？”
居久让y1829查找“内城”“刷下来”这两个关键词，随后平静的回答女人：“我需要找地方住。”
这是实话。
“那你可以跟我一起走，我给你介绍。”女人说，“我租的地方还有空房间，房主很挑人，一般人不给住。”
她看了居久一眼，又往沈关离开的方向看了看，说：“但你或许合房主的眼缘。”
女人带着的男孩表情很少，如同玩偶般乖巧懂事。他似乎对y1829很感兴趣，盯着无人机良久后，向y1829的“身体”招手，一双机械质感的眼睛盯着它。
无声示意，他想跟它玩。
y1829：“……”
男孩：盯——
在短暂的对峙中，y1829对男孩进行了全方面扫描。在看到眼睛的数据后，它悬浮的身体僵了一下。
随后，它没向居久寻求意见，降低高度，把无人机算是“手”的部位伸出，与孩子简单地握手。
居久在这种人机和谐的氛围里，拒绝了女人好心的提议。
他说得很巧妙：“非常感谢你愿意帮助我，但我已经快找到住的地方了。”
女人愣了一下，她并没有隐藏面部表情的意思，所以居久很容易读出了对方脸上的疑惑。
女人认为他说的话有问题。
为什么？
现在询问y1829显然来不及，居久只能干巴巴再重复一遍。
他又困了，真的，不过是在嘈杂的人群里待了几分钟而已，他就又累又困。
好在女人也不多执着于居久，她或许真的就是顺路一问，被拒绝后也很坦然。
她抓着笨重的铁皮箱子，向跟y1829玩的很合拍的男孩招呼一声。
“没事，是我突然叫住你，你不觉得我是个怪人就很好了。”女人临走前说，“你能找到住的房子我还挺惊讶的，毕竟内城刷下来的人很难在外城定居……”
“希望你能适应。”
礼仪可能铭刻在一些人的内心深处。
“欢迎来到外城。”
女人步伐不紧不慢，她带着孩子走在人群里，没有被一个人撞到。
她偶尔会低下头跟指着某样东西的孩子说些什么，在孩子一脸满足后摸摸他的头，笑得很温柔。
“欢迎……吗？”
居久咀嚼着女人临走前的话，稍微……安心了那么一点。他似乎释然了，“起码还有人欢迎我来到这里。”
居久躲过几个快步的人，听着他们嘴里抱怨着“时间不够”“又改规定”的话。他调整好心情，迈步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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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地外城的围墙由合金制成，白银色的墙壁屹立在金属铺就的地层上，给人厚重的安全感。检查道居于墙壁正中，四四方方开个口子，较矮的隔离护栏向墙外延伸出百米左右，严格区分进出通道。
来往进出的人按沿途的标识前进，巡查机器人沿途挥舞着红色信号棒，为看不懂标识的新来的人们提供帮助。
经过居久身边的人，面容说不上红光满面，却有精神。疲惫的面容上，一双略带红丝的眼睛，含着对生活的热爱。
在这片废土上，他们想要活着，想要呼吸，想要争夺存活的可能性。
居久走不动了，他在短暂的沉默后，链接y1829，问它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他之前就问过了。
他问：“y1829，我真的不是什么人形杀伤武器，某不可告人之地制造的专门针对人类的怪物吧？”
毫无记忆，没有过去。
唯一能促使居久行动的，就是让他融入人类社会的指令。
太奇怪了。
他有荒野求生的本事，哪怕失去自己是个人类的认知，他也迟早会返回人类社会——在他知道更多东西的时候。
而这道指令，有些刻意。
似乎引导着居久，让他越早到人类聚集的基地越好。
人造武器。
人形传染体。
特殊实验体
……
大脑反复推敲各种可能，而这些可能，一一排除居久作为人类的纯洁性——他可能跟人有关系，但这些大前提可能是“人造”“人形”“实验体”。
“在我进入这里前，我可以问你吗？”检查道六人一排，并列进入第一扇门。与居久想的不一样，这些不断涌入第一扇门的人，皆是绿灯亮起。
他们在机械上显示的身体数据，完全正常。
不管百分百的可能性有多低，多不正常，居久保持着链接。
他需要一个肯定的回答，让他在这么多，这么多鲜活的人面前，有走入人群的勇气。
如果他是怪物。
他该是哪种怪物？
“报告：可以。”y1829的声音响起。
它说：“你随时都可以问我。”
居久：“那么？”
y1829：“回答：不管重复几次，居久的基因都划分在人类范畴内。”
这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