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狂风大作。
沈呈安头晕眼花,失重使他的脑部急剧充.血,很快眼前就漆黑一片,连五感也紧跟着逐一丧失了。
他肺部剧烈收缩着,口鼻中却呼吸不上来气,逼得他近乎窒息。
黑暗中,一个男人踩着岩壁,蹬了几下凸起的石块,在心里核算好距离,最后长腿一迈,腾跃到半空中,把沈呈安接在怀里。
银白色的发丝在空中飘舞着,黑色鹰纹面具泛着月华。他看向浑身是伤的沈呈安,冷冽的眼眸中逐渐掀起一丝波澜。
男人的宠物角雕在空中嘶鸣一声,盘旋数圈,最后展开极长的双翼,往山匪中伤了沈呈安的那个人冲去。
山匪中一声惨叫。角雕啄了那人的眼球,衔血叼在口中,躲开密集的箭矢,直往崖下冲去。
众人一惊,眼睛齐刷刷地都盯着这只极有灵性又凶猛的雕。
灰尘弥漫,一只黑色长靴轻飘飘踏在崖边。
荆周的黑色披风在冷风中猎猎作响。男人所过之处皆是冰冻三尺,高挺的身子硬朗如剑。
他打横抱着沈呈安,任他肩上的血染红了自己指尖。
见到他,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四大刺客之首——荆周。
他曾百尺之内,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
刺客一般长于暗杀,唯他正面对敌,陷于包围,亦可取胜。
他不屑于使用凤尾翎那般弯绕武器,当实力达到顶峰的时候,一切计谋都是花里胡哨。
甚至都没人见过他摘了面具的模样。
但凡见过的,都叫他杀了。
众人没想到,就连他也认识沈呈安。
甚至还有心护他。
荆周冷冷的迎着众人或恐惧或惊诧的目光,良久,启了自己许久未动的嗓子,道:“谁伤的?”
他惜字如金,能说三个字就绝不说四个字。
众人看傻了,不敢吭声。唯楚行简狼狈爬起来,要去看沈呈安。
荆周淡淡瞥他一眼,避开了。
楚行简一僵,眉目中俱是痛苦。
荆周看他一脸可怜,顿时又觉得自己伤了人家的心不好,便又加了句:“你太脏。”
楚行简:“……”
此时,那角雕盘旋着飞来,把那颗眼珠送到主人面前,待荆周示意了,它立刻张嘴把血淋淋的眼球吃进肚去,又敛了翅膀落在荆周肩上。
它用脑袋顺了顺毛,猛然注意到沈呈安,脑袋先是疑惑地转了转,随着一喜,嘴里发出一声嘶鸣,落到沈呈安身上,用毛茸茸的脑袋蹭沈呈安的下巴。
蹭罢,它又觉得不够,探了爪子,撂到沈呈安的衣服里,挠了挠他的胸膛。
荆周眯了眼睛,放出一股杀意,把雕吓跑了。那雕惊恐地扑腾了两下,抖下两根羽毛。又蔫蔫地敛了爪子,回到荆周肩上。
荆周的眼明,他扫视了一眼人群,很快便找到了失了眼睛的山匪。他面色不改,身形如鬼魅,紧抱着沈呈安的手未松,就连武器也没有掏出来,只低头从衣襟了衔了一只刀片,很快便将所有山匪封喉。
等最后一具身体倒下,沈呈安被溅起的灰尘呛到,咳嗽两声,醒转过来。
他抬眸,一眼便看到了金属般冷酷的荆周。
沈呈安一滞,恍然道:“你来了。”
他以前出游,正巧遇到了负伤的荆周,随手救了,当时没想到竟然是四大刺客之首。
之后二人便一直没断了联系。荆周自称愿意供沈呈安驱驰。
沈呈安手下众多,也没真想叫他报恩。但荆周一直喜欢在没有任务的时候,亦步亦趋的跟着沈呈安。
荆周看着他眉眼,喉结上下滚动了下,耳尖渐渐红了,良久,道了一声:“嗯……”
沈呈安心里百感交集,在他这里却是已很长时间未见过他,抬手要去摘他面具,道:“让我看看你。”
众人立觉可笑。荆周是谁,冷邦邦木头一个,怎么可能会叫人轻易摘他面具。
那样的话,刺客之首的神秘感不就没有了么!
荆周面上毫无表情,他眯着眼睛,像只小狗一样,微微低下了头,硬邦邦道:“嗯,你摘。”
众人:“……”
沈呈安便将那道黑色鹰纹面具摘了。面具下,露出一张冷峻俊美的少年脸。
沈呈安吸了一口气。这张脸他真是百看不腻,道:“如往日一般好看。”
荆周的脸更红了,用脚尖扣了扣地,“好看么……”
此时远处火光跳动着,往崖边簇拥而来。
赵云致和萧承胤在禁军队伍之首。赵云致先了萧承胤半步,看见沈呈安,跑了几步,到他面前,道:“安儿……”
他眉头紧蹙:“怎的又受伤了……”
早知会这样接二连三的让他受伤,他自来秦前就该夺了赵王王位,把他接去赵国。
赵云致照顾沈呈安照顾惯了,当下便探手要去把他接过。但面前人往后退了一步,刻意避开了。
赵云致这才注意到荆周。荆周冷冷地注视着他,眉眼中俱是敌意。
眼见二人就要剑拔弩张,沈呈安叹了一口气,道:“无事,自己人。”
他动了动身体,强撑着下了地。沈呈安艰难喘息着,道:“先找客栈住下。明日去找郡守料理。”
沈呈安走了几步,又觉发晕。他艰难喘息,用手攥住肩上的箭,使了使力,要拔出来。
“胡闹!”赵云致怒道,“这箭伤又非普通刀剑伤,怎可如你这般徒手去拔?”
沈呈安抬眸看了他一眼,自知理亏,阖眸遮住眼睛,道:“知晓了……”
赵云致见他如此,心里又心疼,咬了下舌尖,搀扶住沈呈安,带他回了客栈。
唤了随行的军医。赵云致要了纱带、针线和止血丸等物,叫军医守在一边,自己去取沈呈安肩上的长箭。
因着童年的原因,赵云致谁都信不过,向来都是亲力亲为。
如今重新得了沈呈安,更是珍之重之,恨不得当作宝贝一般去宠。
他洗净了手,又用酒精消了毒,才将匕首用火炙烤了,挑开沈呈安胸口烂掉的皮肉。
沈呈安疼得吸了口气,兀自强忍着,额头上沁出一滴滴冷汗。
此时萧承胤踏入屋内。他长眉紧蹙着,眼神晦暗地看了看二人。
萧承胤身上也有伤。大部分的流寇其实都被他引走了,留了两三个活口,被携来的禁军羁押在了后院。
萧承胤闲来无事,鬼使神差地溜了半天,溜到了这里。
他冷着眉目,找了个位置端坐下。
赵云致敷衍地行了个礼。沈呈安则侧过了脸,不想理他。
本来融洽的气氛,自他进来后,就登时变得有点尴尬。
另一边,荆周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倚在梁柱上,抱着黑色长剑,闭目养神。
听到萧承胤的动静,他的耳朵动了动,但未予理会。他肩上的那角雕反而扑闪了下翅膀,狠厉地看向萧承胤,似乎充满了敌意。
萧承胤没有注意到,深邃冷冽的眼睛一直盯着沈呈安肩上那枝长箭。
“重么?”
萧承胤的心里一直在砰砰的跳动。
“啾——!!”角雕威胁。
萧承胤看也没看它,道:“会不会影响明天巡视?”
“啾——!!”角雕再次威胁。
萧承胤:“……”
角雕十分不满萧承胤一直盯着沈呈安,猛的从主人肩上腾跃下来,展开羽翼,滑冲向萧承胤,抬起尖锐的喙,就要往萧承胤眼睛上啄。
巨大的翅膀扑腾着,掀起阵阵冷风。萧承胤头也没回,猛的抬起手,紧紧掐住雕脖。
雕扑腾挣扎了几下,再次嘶鸣,要去啄萧承胤的手背。奈何雕脖太短,废尽了雕劲也啄不到。
萧承胤冷冷地看向他,青筋暴起的手紧紧攥着,似乎随时准备把它捏爆。
“你再烦人——”
“桂花,过来。”沈呈安看不下去了,道。
“桂花”是角雕的名字,当初还是沈呈安起的。
荆周自己无所谓,便随他去了。
桂花恶狠狠瞪了萧承胤一眼,扑腾着把萧承胤的手拍开,自己掉了一地的羽毛,展开羽翼飞到沈呈安的肩上。
桂花乖顺地站到沈呈安没有受伤的右肩上,用雕头蹭了蹭沈呈安的脸,嘴里还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似是在讨好。
赵云致见状,轻笑:“我还从未见过有如此亲人的雕。”
那雕高贵地赏了赵云致一眼,扑闪起翅膀,将雕头往沈呈安里衣里钻。
三双眼睛齐齐看向桂花。
屋内的气压瞬间低了一个度。
桂花“啾啾”的叫着,在沈呈安里衣蹭来蹭去,羽翼还恬不知耻地搭到了沈呈安胸前的凸起上。
赵云致一张脸黑了个彻底,但对方毕竟只是只雕,不好真与他计较。
萧承胤一直坐着,看戏一般,眼里若有若无地划过笑意。
桂花正春风得意,忽地被人揪着后颈提了出来,它正要挣扎,忽地对上主人那张翻滚起杀意的脸,当即尖叫起来,扑腾着翅膀要护雕命。
荆周按捺下想要杀雕的心,三下五除二把雕绑了,拴住爪子吊到房梁上。
雕倒挂着,黑溜溜的眼睛恋恋不舍地看着沈呈安。
沈呈安没忍住,当即轻笑。
但他笑了还没两声,忽觉腹中又一阵疼痛,喉咙不自觉收缩,又吐出虫茧来。混杂着点点黑血,洒落在地。
这次他吐的非常多。那蛊虫扭动着,似是马上就要破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