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胤这一拳打得极狠,他的血液里本就翻滚着狼性,此时怒火灼心,这拳里更是掺了七分血气,齐宣当即就吐出了一口血,喷溅到萧承胤的脸上。
热血淋身,萧承胤的理智回来三分。他拽着齐宣的衣领,愣了片刻,低头看向自己暴起青筋的右手,长眉微蹙。
…他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为什么在看见沈呈安屈身在别人身下的样子的时候,他会这么生气?
心里某处空落,像是最珍惜的花蕊被别人薅夺了一般。
抓不住,忘不掉,躲不开。
也看不透。
萧承胤怎么也思虑不清楚到底为什么,他胸中翻滚起无尽的怒意和懊恼,手指微蜷,将齐宣松开,负着手,蹙眉看向沈呈安。
萧承胤的目光具有太强的侵略性,沈呈安浑身一僵,清瘦伶仃的身子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无措。
他尽力维持着表面的威严,道:“转过去!”
沈呈安可不想将这幅宽衣解带、披头跣足的样子别人看。
尤其是萧承胤。
萧承胤微动了动,僵了片刻,竟然负着手,往沈呈安的方向来了。
沈呈安的呼吸逐渐不稳,瞳孔放大,思虑该怎么样才能让自己不崩人设。
萧承胤会做什么?会不会杀了他?
还是像前世那样,把他用二十四道雕花金锁锁起来,日夜折辱?
哪一种都让沈呈安难以接受。
沈呈安的手不自觉地颤抖,尽力压制着,往前去触摸榻沿,想要自己下榻。
他的手刚碰到榻沿,就感觉到肩上一紧,接着身体就到了一个温暖强势的怀里。
沈呈安的毛都要炸了,他拼命挣扎着,怒道:“你松开我!你要做什么,萧承胤!”
萧承胤咬牙道:“别动。”
他微微躬着身子,将沈呈安脚腕上的麻绳解开。
那绳子系的死结,难解,萧承胤的额头上逐渐冒出了汗。
沈呈安的皮肤还不经折腾,几番下去,白皙的脚踝上就被勒出了红痕,甚至还磨破了皮。
萧承胤借机嗅了嗅沈呈安的发鬓,心里一放松,到底确认了。
不是他。
沈呈安的身上是桂花香,张扬矜贵,而燕萧身上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一个人容貌可以替换,但味道是换不了的。
萧承胤将绳子解开,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随手将那截麻绳扔到地上。
但他心里还是有点犹疑。
万一…万一他是故意遮盖了身上的桂花香呢?
沈呈安还在懵着,此时赵云致跑了进来。他的身上沾染着纵火带来的灰尘,白色的衣袍在黑夜中飘舞。
他推开萧承胤,近乎半跪着冲到沈呈安面前,清瘦的脸上带着飞灰。他仔细检查了一下沈呈安,道:“安儿,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沈呈安摇摇头。赵云致忙将外袍解下来,披到沈呈安身上,给他遮去身上的凌乱。
他边给沈呈安穿衣,边道:“县令府的家将正在往这里赶,我们快走。”
赵云致话音刚落,外面“咣”的一声巨响,有人已经踹开了门。
白天的那个白衣公子举着火把,带着数十名家将出现在滔天大火之中。
白衣人扫视了一眼屋内的狼藉,目光定在倒地昏迷的齐宣身上,瞳孔微缩。
“你们是什么人?!”他抬眸质问道。
萧承胤脸上沾着血,拇指一推长剑出鞘,长眉倒竖道:“要你命的人。要么让路,要么死。”
白衣人冷冽了眸子。他识人无数,能看出来此人不好惹。正要想办法周旋,却听身后一个不要命的家将道:“你们才三个人,对我们四十六个人,好大的口气!”
白衣人一惊,回眸狠狠瞪了那个家将一眼。
萧承胤微微眯了眼睛,道:“你大可以试试。”
话音一落,萧承胤猛的拔出剑身,黑夜中剑光凌冽,迅如雷电。沈呈安甚至都没看清他怎么出的手,就已经有无数家将倒地。
太狠了。
沈呈安感叹,同时心底又冒起丝丝凉意。
他与萧承胤靠近这么多次,能活着简直是个奇迹。
若是萧承胤真的下定决心要杀了他,沈呈安是躲不掉的。
赵云致瞅准时机,道了一声“走”,蹲下身要把沈呈安背起来,但身体一歪,右腿有些发抖。
“你受伤了?”沈呈安问道。
赵云致歉意一笑:“方才跑的急,脚崴了而已。”
他说完,兀自强撑着,右腿却越抖越厉害。
萧承胤阴沉着脸走过来,道了声“麻烦”,揪住沈呈安衣领,往上一提,左手下滑揽住沈呈安肩膀,右手顺势接过他膝弯,把他打横抱了起来。
赵云致眼里闪过一丝懊恼,瘸着腿快速跟了上去。
————
就这般一路向西逃窜,甩开了家将。
萧承胤却越跑越偏僻。
连赵云致也被远远甩在身后。
晚风凛冽。
沈呈安心里涌上强烈的不安。他尽力维持着表面的威压,呵斥道:“萧承胤,你放本王下来!”
萧承胤不答,犹抱着沈呈安,大步往西走着,万千墨发随着他的步履在身后舞动。
沈呈安有些害怕,右手紧紧揽着萧承胤的脖颈,紧闭着眼睛,身体不自觉地贴在萧承胤身上。
萧承胤这才有了点反应。他眯了眯晚夜似的眸子,低头看向眼眸紧阖的沈呈安。
月华下甚至可以看清他的长睫,浓密纤长,在冷风中轻轻颤动着。
就连那经常吐出尖酸刻薄话语的嘴唇,此时也轻抿着,显得格外可亲可爱。
萧承胤揽在沈呈安腰上的手不自觉更紧了些。
此时已到大魏宵禁。街头巷尾一个人都没有,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闭。
等到了早就租赁好的客栈,萧承胤才回神,抱着沈呈安一步一步踏上了木质台阶。
黑色靴跟撞击着木阶,发出沉闷又威持的声音。
萧承胤将沈呈安抱回了自己的房间,把他放在榻上,又回身将店家事先准备好的白叠布浸泡在热水里,拧了拧,将多余的水分挤出来,扒开自己前襟,擦了擦沾染上血和飞灰的脖颈。
萧承胤将自己长发解开,把脸上的血清洗干净了,才回身,看向沈呈安。
沈呈安迷茫地跪坐在榻上,身上还披着赵云致的外袍,一脸还没反应过来,见萧承胤望过来了,才抬起眼睛回望过去。
像只卸掉了尖牙利爪的小猫儿一般。
萧承胤扔了白叠布,高大的身子前倾,俯身靠近沈呈安。
沈呈安脑海中警铃大作,厉声道:“你干什么?你想做什么?”
他抬起脚,一脚踹上萧承胤的心口。
萧承胤不为所动,只抓住他的脚踝,靠近他,道:“你与燕萧…是什么关系?”
沈呈安一哽,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清冷自持道:“他是本王的娈童。”
这一瞬间的犹疑还是被萧承胤瞬间捕捉到了。他抓住沈呈安的右手,看向他光洁的手背,长眉挑了挑。
接着,便拿起那被热水浸湿的白叠布,去擦拭他的手背,想看看他手背上有没有同燕萧一样的胎记。
沈呈安一挣扎,将手从萧承胤手里抽出来,怒叱道:“你是什么人,也配碰本王?”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语气里已经染上了颤音。
萧承胤不为所动,见手不好查看,便躬下身子,攥住沈呈安的衣领。
沈呈安一呆,还没来得及反应,襟口前的鲛扣便已经被蛮力崩断,弹了几下,掉落在地板上。
萧承胤将他的衣领扒开,露出骨肉云亭的胸口,脖颈上还留着被绳索紧勒后留下的泛红。
沈呈安拼命挣扎,一脚踹在萧承胤的腹部,疼得他额头沁出冷汗。
萧承胤急于求证一个答案,不为所动,轻而易举地拽开沈呈安的衣领,将他左肩的衣物扒下。
左肩一片光洁,没有白虎撕咬留下的伤口或疤痕。
萧承胤手一颤,轻吐了一口气。
到底不是他。
沈呈安也松了一口气,幸而他前几日刚跟系统要了药,将肩膀上的疤痕祛掉。
否则今天就掉马了。
思及至此,沈呈安回身,看向萧承胤,道:“你今天又发什么疯?”
萧承胤极力平复着躁乱的心跳,揉了揉墨发,看向沈呈安,微微眯了眼睛,将房间门打开,道:“出去。”
沈呈安求之不得,立即将自己外袍披好,轻轻下了榻,起身向屋外走去。
他沿着地板,一路回了自己的房间,唤店家打了一桶热水,又送上来皂角。自己坐到榻上,思考今天发生的事情。
他想起来方才萧承胤近乎疯狂的眼神,身子不禁一个哆嗦。
萧承胤发疯的时候太吓人了,让沈呈安不禁联想起前世萧承胤直接削下手臂的那个舞女。
沈呈安叹了口气,把自己外袍一件件褪去,用热水浸湿了白叠布,将齐宣触碰过的地方反复擦拭。
脖颈、手腕,脚踝……
沈呈安只觉得恶心。
太脏了,像是被糊了一层污泥,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沈呈安强按下心头的不适,一遍又一遍地揉搓,皮肤很快泛了红,甚至破了皮。
齐宣长得再美,也让沈呈安难以接受。
他不喜欢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