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宁低头理了理衣摆上的皱褶痕,缓缓抬起乌黑透亮的眼眸,清冷的目光犹如浸在轻朦的烟云中的圆月,沉静的难以捉摸。
“如果我想要的不是白芷膏呢?我想要的,是制作白芷膏的主人,流云公子的行踪。如今,我要去哪里才能找到这流云公子?管事不是说要对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嘛,说吧。”
管事脸上的笑容一僵,捋着小胡子的动作一顿,愁眉苦脸道:“殿下,您这不是为难小的吗?”
“这长陵谁人不知那流云公子行踪不定,只凭心情看诊,小的连流云公子衣摆的影都没见着过,谈何知晓流云公子的行踪啊。”
他来之前就早有预料,这流云公子能跟异宝阁合作,可见本领不小,且白芷膏价值不菲,给异宝阁带来了不少的利润,即便流云公子不提出隐瞒身份,异宝阁也不会轻易将流云公子的身份暴露人前。
一旦流云公子的身份暴露,主人在人前,众人还需要跨过制作的原主人去异宝阁拍买千金起步的白芷膏吗?这对异宝阁无疑是不小的损失,所以,异宝阁一定会死守流云公子的身份。
苏景宁支肘偏头看着管事,嘴角噙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直盯的管事内心惴惴不安:“哦?是吗?将白芷膏拿到异宝阁售卖,竟然不用主人亲自前来商议,你是当本殿下很好哄吗?”
苏景宁淡淡的语气逐渐变得犀利,突然拍案而起,一声巨响把管事吓得一哆嗦。
“既然不需要亲自商议,那本殿下这也有一瓶好东西。”
“殿下。”叶儿双手送上一个白瓷药瓶,苏景宁伸手接过药瓶,在管事面前晃了晃,管事心头也随着眼前晃动的药瓶一上一下的,眼眸浮现害怕的神色。
“这药瓶里面装的可是宫中最烈性的毒药,把这毒药吃进去,它会顺着你的喉咙往下一直灼烧,最后落到了肚子里,那人会被毒药灼烧的穿肠破肚,那感觉啊,啧,别提多折磨了,最后的结果,你猜猜怎么样了?”
管事脸色苍白,浑身抖的跟个筛糠一般,哪还能回应苏景宁问的话。
叶儿柳眉一挑,瞥了管事一眼,嘴角微微勾起:“殿下,后来那人怎么样了?”
“那人啊,最后被这毒药生不如死的折磨了一个时辰,最后七窍流血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苏景宁虽然是戏谑的口气,但眼睛却一直注视着面色煞白的管事,目光晦暗不明,好似口中说的那人就是眼前的管事。
“管事,你说——这毒药是不是个好东西啊?要不,管事的给我检验检验这毒药的毒性如何?”苏景宁把白瓷药瓶往管事的眼前一凑。
管事立马被吓得腿软站不住,惊慌失措往后退了两步,重心不稳的摔了个底朝天。
苏景宁把药瓶放在手心里上下抛了抛,悠悠道:“管事这是怎么了,本殿下不过是让你检验检验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本殿下让你去赴死呢。”
管事连滚带爬的来到苏景宁眼前,嘴唇抑制不住的发抖,以至于说话咬字不清晰:“殿……殿下莫要拿小的说笑,阁中有规矩,是真不能说啊,殿下就不要为难小的了。”
苏景宁眼眸浮现一丝怜悯的看着管事,轻叹了一口气:“唉,管事,本殿下给过你机会了,是你不要的,叶儿,出去把人给我叫来,给我按住他。”
“是,殿下。”叶儿提步正要往外走,手刚碰上房门,就被管事快步上前按住即将开启的房门。
管事赔笑道:“殿下,我的好殿下诶!一切好说,一切都好说,莫要动粗。”
“叶儿,回来!管事早这样说,不就没有后面的事了吗?”苏景宁拂去衣摆上莫须有的尘土,缓缓坐下,轻轻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乌黑浓密的睫毛盖住了眼眸中闪烁的微光,听闻异宝阁里的人都是一些硬骨头,那些人都不好下手,幸好出了这么一个贪生怕死之辈,不然还真套不出流云公子的下落。
管事低声说道:“殿下,流云公子每年都会在这个时候把白芷膏送来,巧的是,今年流云公子送白芷膏的日子就在今天,流云公子向来神秘,小的接待了流云公子数次,也从未没见过流云公子的真容。”
“流云公子来异宝阁送白芷膏都是以幕篱掩容,但身形可见风姿玉树,端严文雅,素爱穿素雪暗纹的衣裳,他身上独有一份矜持清举的贵气。”
“时候也不早了,流云公子应该也快到了,殿下只需盯着异宝阁的大门守着,应该就能蹲到流云公子了,殿下,您千万别说出去是小的告诉您的,不然小的这饭碗保不住啊。”
苏景宁微微颔首,得到肯定答复的管事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拱手施了一礼,迫不及待的退出了厢房。
苏景宁也随后离开厢房,来到二楼正对大门的围栏,支起手肘趴在朱红的栏杆上,全神贯注的扫过每个门口进出的人。
进入异宝阁的人抬眸便看见二楼的雕花栏杆上,慵懒的趴着一个乌发红衣的美人,他淡淡的扫过每一个人的脸庞,那双勾魂的桃花眉眼生动迤绻,像是一块被珍藏在宝库的黑耀宝石。
人们不自觉的屏住呼吸,放缓了走动的脚步,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栏杆上的红衣小公子,生怕惊扰了那似是落入人间的绝美神明。
“殿下!你快看门外。”
苏景宁循着叶儿手指的方向望去,门外停驻的马车里弯腰走出一个身穿素雪暗纹衣裳,头戴幕篱的公子。
苏景宁远远上下打量了那位公子,喃喃道:“以幕篱掩容,素爱穿素雪暗纹的衣裳,是他准没错。”
语毕,苏景宁转身快步下楼,眼见着那个白衣公子就要走进那外人不能入内的内阁,苏景宁急忙伸手拉住那位白衣公子的袖摆。
“等等!”
白衣公子回头看见扯住他袖摆的苏景宁,脚下的动作一顿,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掀起幕篱,露出了一张熟悉俊美的面容。
清冽的声音像是绵绵的春雨动听:“殿下,你怎知是我?”
苏景宁缓缓抬起眼,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林枫年?”
林枫年目光紧紧凝视着苏景宁,自然没有错过苏景宁脸上浮现惊讶的神色,磁性的声音依旧和缓,但难掩夹杂在言语里几分失落。
“看来殿下想找的人并不是枫年,是枫年自作多情了。”
苏景宁松开手心素雪的衣摆,轻声问道:“你是流云公子吗?”
林枫年细长的眼眸中闪过微光:“殿下找流云公子有何事吗?”
对了,林枫年也是医者,叶儿说过他师从宫中医术最精湛的刘太医,可惜刘太医年事已高,已经告老还乡了,林枫年是刘太医的弟子,他会不会有办法解了梦幽的毒?
“林枫年,你也懂得医术,你可有听过叫梦幽的毒药。”
林枫年眉头一皱:“梦幽?殿下怎么会知道这毒的?梦幽是一百年前的一个药师所制,本意是想给那些药石无医的病人无痛无觉的安详死去,不过梦幽的毒方随着时间河流的逝去,早已不知所踪。”
太医查看了医术只说出了梦幽的毒性,而林枫年能准确的说出梦幽的来历,那是不是父皇身上的毒,还有希望。
那双乌黑透亮的眼睛瞬间充满了希翼的亮光,他急切的问道:“如果有人中了梦幽的毒,可还有解?”
林枫年轻轻摇了摇头:“梦幽的毒方泯然于世已久,没有梦幽的毒方,不知晓制作梦幽的药材,很难制出相抗的解药。”
苏景宁目光流转,宛若多变的天气,阴沉的乌云散去,刚刚才露出一缕明媚之色,转瞬间,又笼罩了一层灰色的云翳。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苏景宁微垂着头,眼泪抑制不住的无声落下,一滴滴泪水滴落在地上,慢慢蔓延开。
自己真的很没用,说了要保护好南镜跟身边人,结果连最疼爱自己的父皇都没保护好,自己真的很没用。
“殿下!”
林枫年察觉出苏景宁的情绪不对,刚上前一步,就被一滴滚烫的泪珠落在了白皙手背上,泪水顺着手背滑落,留下了一行明显的水渍。
林枫年指尖微微蜷缩,背脊一僵,低声抽泣的哭声像针一样刺进了他的心,殿下这是哭了?
林枫年这时也不再顾虑平日的礼节了,拿出一张丝帕为苏景宁擦拭眼泪,殿下突然问起梦幽,不由让他联想起今日陛下抱恙之事,再加上殿下因此落泪,难道……
林枫年压低声音,柔声问道:“殿下,中了梦幽那人可是陛下?”
苏景宁点了点头,声音哽咽道:“父皇被人下了梦幽的毒,我找流云公子也是为了此事,可……”他咬着牙,把呜咽声哽在喉咙,泪水却已滴落。
林枫年攥紧双手,闭了闭眼,随之松开,柔软的手帕抚上苏景宁的眼角,轻轻拭去挂在浓密的睫毛上的泪珠,细腻而温柔。
“殿下,我就是你要找的流云公子,这是我在外面用来掩饰身份的虚名,梦幽我能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