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云层翻涌，阴沉沉的灰。
苏辞睁开眼的一瞬间，分不清到底是白天还是晚上。
翻了身，闭着眼扒拉顾衍泽。
顾衍泽正坐在床上看手机邮件，冷不丁被推了两下：“醒了？还没到晚饭时间，不过也快四点了。”
苏辞低低嗯了一声，“你今天晚上是不是还有事？”
慵懒沙哑的声线，在热情的余温还没完全退去的卧室里，听上去性感得要命。
顾衍泽端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咕咚喝了一大口。
“是，约了云上资本的老总潘岭，之前一直在谈的合作差不多了，他今晚在ace组局庆祝。”
苏辞眯着眼缝看到顾衍泽的动作，举起了手，“我也要喝。”
“凉了，我去给你倒温水。”
顾衍泽喂苏辞喝了水，看他一脸的困倦，犹豫道，“不然我就不去了，让周笙白去应付，他俩臭味相投，能玩到一块儿去。”
自从苏辞被顾衍泽施行了24小时紧迫盯人，他已经连着一个星期，每天到千星总裁室报道了。
明天是除夕夜，集团放假七天。
但其实从昨晚尾牙之后，公司就没什么事了。
顾衍泽早上去办公室露了个面，吃过午饭就带着苏辞回了家。
午饭后，两人闹了一通。
苏辞睁开一条眼缝，拉过顾衍泽腻歪了一会儿，“去吧，我看了云上资本的项目，是明年的重头戏，你肯定要到场的。”
顾衍泽亲了亲苏辞的额头，笑了一下：“我更想和你在一起。”
苏辞笑了一下：“那我和你一起去，他们肯定都会带个伴儿，你一个人去，到了ace还要再点一个。”
“我不点人的。”顾衍泽急道，“虽然这两年应酬很多，但是我从来不碰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你知道的，我……”
“知道知道，技术烂的要死。”苏辞连连点头，“但凡你经验丰富点，我也不至于天天和个半残一样。”
顾衍泽：“……真的很差吗？”
苏辞看了一眼那一脸深受挫败的脸，笑着贴过去亲了一口，故意发出了响亮的一声“啵”——
“诶呦，我们的纯情小顾总委屈了，好啦好啦，还是有很大进步的。”
顾衍泽听完，脸色更灰败了，并没有被安慰到。
“既然你不点人，我更要和你一起去了。怎么能让我家顾总形单影只呢，别人有的，你也要有。”
苏辞笑嘻嘻地说道，“我要去给我家顾总撑场面。”
顾衍泽无可奈何地被逗笑了。
他其实也想过要不要带苏辞一起去，毕竟一个人留在家里，他不放心。
只是苏辞这个躯壳之前在ace工作过，这张脸又太出挑了，要是遇到了认识的人，免不了会被认出来。
更重要的是，不单只有ace的员工，今晚来聚会的人也不少。
他们也都会看到。
一个星期的时间，有周笙白这个公放大喇叭在，关于顾衍泽养了个mb当贴身小助理的传言，早就沸沸扬扬。
苏辞今晚一现身，是彻底在外人面前曝光了。
两人的身份差距，一定会招来不少非议。
他不想苏辞被那些人看低了。
顾衍泽握了握苏辞的掌心，有些迟疑：“其实我可以不去的。”
“听我的，一起去，就这么说定了。”
苏辞从床上爬起来，“我去换衣服。”
走到衣帽间，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顾衍泽，我的新校服全都不能穿了。才一个星期，被撕烂的撕烂，弄脏的弄脏，你能不能做个人？开学前重新给我买回来！”
顾衍泽抿了抿唇，目光投向了地板上的衣服。
苏辞回来这么久，一直跟着自己公司、家里两点一线，还没机会去逛街购物。
今天下雨降温，翻不到合适的外套，他就拆了一件冬季校服披在外面。
结果现在——
拉链被弄坏了，胳膊处的缝线开裂了，里面的羽绒和棉花跑了出来。
理亏地捡起地上的破布，顾衍泽给庞助理发了消息，让他节后再去购买。
这次要多买几套，备用。
顾衍泽喜欢苏辞穿校服。
简洁的蓝白色系，衬托出健康的象牙白色肌肤，展露出的是鲜活美好，生机勃勃，是毫无瑕疵的美。
这样的苏辞，出现在他们上下铺的主卧里，每一次都能点燃顾衍泽的激情。
令他变得格外亢奋，他可以听到所有的理智神经一根一根断掉的声音，最后脑子里剩下的只有一个念头……占有他。
就好像经年等待过后，再也无法克制的索求，一旦开了闸，铺天盖地，泛滥成灾。
他想，自己可能多少有些青春校园的癖好在身上的。
——
“齐总，这是按照你的要求找到的人。”
ace的经理领着一个年轻男孩站在安静的包厢里，把人往前推了推，方便给客户验货。
齐章打量着男孩的脸，年轻、漂亮、水汪汪的大眼睛，偏瘦弱的体型，是一种偏女性化的雌雄莫辨的美。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低着头，说不上是胆怯还是害羞，“朱小羽，齐总可以叫我小羽。”
和手里的照片对比了一下，还真的和姜珂有五分相似。
齐章没说话，目光深深地盯着朱小羽，看得才十九岁的男孩子浑身发凉，一个字都不敢再说了。
齐章看似面无表情，但其实早就五内俱焚。
他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主动给顾衍泽找情人。
可他咽不下那口气。
一想到苏辞在自己面前独占了顾衍泽还嚣张得意的样子，他这一个多星期以来的平静表象下，实际气得发疯，也急得发疯了。
早在三年前，一次顾衍泽来欧洲和慕氏接洽项目时，他第一眼看见这个男人，就好像着了魔。
明明两个人都没说过几句话，更没有私下接触过。
在此之前，关于顾衍泽的情况，他也只是偶尔听姐姐赫兰提过两次。
但不知道怎么的，就好像是命中注定似的，一次接触之后，他就再也忘不掉顾衍泽了。
非但一见钟情，还产生了一种深入骨髓的贪欲和占有欲。
起先，齐章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但很快，他就被这股莫名其妙的执念折磨得日夜难安，不顾赫兰的反对，接下了原本不需要自己负责的项目，以此为借口回了国。
两年多来，和千星的合作早就上了正轨。
齐章在淞市消磨时间，只是为了让自己可以留在顾衍泽身边，哪怕只是偶尔见一次面，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心理上的满足。
齐章也曾试图试探过，但顾衍泽就好像是一潭死水，一次都没有给出回应。
哪怕连拒绝都没有。
他根本意识不到别人的情感投射，也封闭了自己的心。
就好像一台只知道工作的机器。
几次失败过后，齐章改变了策略。
反正顾衍泽也没有别人，自己至少能以合作伙伴的身份，以最优越的工作能力，留在距离他最近的地方。
只是没想到，苏辞一出现就打破了这一切。
在齐章眼里，苏辞就是长在枝头上最妖娆的花，看似美丽，实则一身的毒。
就好像他第一眼就爱上了顾衍泽一般玄妙，在他看到苏辞的第一眼，就觉得自己和对方永远无法共存。
为了顾衍泽，也为了自己，他必须想办法，尽快将苏辞除掉。
否则，被毁掉的，很有可能就是齐章自己。
即便违背自己的心意，即便做出不耻的下作事，他也要达成目的。
苏辞不过只有一个名字，他就找一个容貌、性格各方面都更像姜珂的替身。
“干净吗？”齐章问朱小羽，“你只有这一次说实话的机会。”
朱小羽脸涨得通红，点了点头，“有过一个女朋友，但是没有、没有做过。”
“齐总，您放心，我找的人都是有体检报告的。”
经理见状，赶紧掏出一份报告放到茶几上，“您看，按照您的要求，今天刚做完的检查，干干净净的。”
齐章翻了翻报告，脸色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其实只要不直面苏辞，他即便内心再怎么狰狞扭曲，也可以装得平静如水。
唯有的两次被撕破伪装的，都是因为苏辞
不过这也不奇怪。
他最看重的就是顾衍泽。苏辞夺走了顾衍泽，自己无法在对方面前维持冷静也是正常的。
至于这个朱小羽，无趣、懦弱、庸俗，不过只是打压苏辞的工具而已。
没了苏辞，解决朱小羽是轻而易举。
“年纪不大，为什么做这个？”齐章看着朱小羽的履历，继续问，“缺钱，还是为了别的。”
“缺钱。”
这一次，朱小羽回答得很干脆，家里出点事，需要很多钱。
齐章这下更放心了，点了点头：“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算大事。你把事情做好了，该你的，一分都不会少。”
大概是提到了家里，朱小羽睁了睁眼，眸底的畏缩和迷茫渐渐散去。
他重重一点头：“我明白的。”
——
晚上，顾衍泽带着苏辞走进了ace。
远远的，经理就看到顾衍泽竟然自己带了人。
当即心下一紧，这可和以往不一样了啊。
顾总自己有伴，就不会再点人，到时候怎么把朱小羽推出去？
正值经理犯愁之际，两道相伴的声音走了进来，这才发现是苏辞。
经理的苦瓜脸拉得更长了。
苏辞是从ace出去的，他当初就是冲着顾总来的，现在好不容易攀上了顾总，目的达成，怎么可能给别人机会趁虚而入。
一想到楼上那位得罪不起的齐总，经理瞬间苍老了好几岁。
“顾总，潘总他们都已经到了，在楼上310包间，这边请。”
顾衍泽拉着苏辞，径直走进了电梯。
经理跟着走了进去，按了楼层后，余光几次扫向身侧的昔日员工，想着怎么可以把人引开一会儿，给朱小羽制造机会。
苏辞靠着顾衍泽站着，从擦得锃亮的电梯门反光里，看到了经理的鬼鬼祟祟。
有情况。
苏辞心里默默下了一个判断。
如今的ace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二流的小酒吧了，苏辞跟着顾衍泽一路来到了三楼，这里和喧嚣的一楼和景观台一般的二楼vip卡座区都不一样。
很安静，走在走廊里几乎听不到包间里的动静，装修得也很有格调。
经理将两人领到一扇门前停下，推开门等顾衍泽走进去时，他垂在一边的另一只手动了一下，看着是要去拉苏辞，却被苏辞躲了。
经理脸色都变了，感觉下一秒能哭出来。
苏辞不管他，跟着顾衍泽走了进去，才发现这个包间非常大。
包间内来了差不多二三十个人，却一点没有拥挤的感觉。
光是分开的沙发卡座就有三个区，中间还空出一片独立的小舞池，另一边摆放着台球桌和其他室内娱乐设施。
看见顾衍泽和苏辞两人进来，原本还在唱歌的人停了下来，
热闹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安静了。
苏辞听到拿着话筒的潘岭吹了一声口哨，说道：“顾总，怎么回事，真有情况啊？”
顾衍泽牵着苏辞顺势走到潘岭旁边的沙发坐下，“苏辞，我的男朋友。”
圈子里对男朋友的理解很微妙，既不是情人那么随便，又不是伴侣那么郑重。
今天在场的人，有周笙白、潘岭这种很熟悉的，也有顾衍泽并不了解的商圈人士，还有很多他们带来的外人。
顾衍泽不愿意让外界轻看苏辞，又担心一下子把身份抬得太正式，也会对苏辞不利。
毕竟以自己如今的身份，暗地里关注他的人不会少。
苏辞这次是一个十八岁的学生，没有背景没有势力，等学校开学后，也不能24小时绑在身边。
他不能不顾虑因为自己的关系，会不会给苏辞带来不必要的伤害。
思来想去，男朋友这个身份最合适。
有稳定的关系，但又不会让人觉得过于隆重。
果然，周围一阵骚乱，于此同时，也有不少人在打趣。
“男朋友啊。”潘岭余光撇了一眼对面的周笙白，又看向了苏辞，笑得暧昧，“顾总的眼光真是高，难怪以前那些ace的人你都看不上。”
这话说得有深意，显然他早就从周笙白嘴里知道了苏辞的来历。
“不是ace的人，我也看不上。”
顾衍泽拿话堵了潘岭，又挨个给苏辞介绍道：“这位，云上投资的总裁潘岭，那几位也都是云上的高管，至于那边那个，周笙白，你认识的了。”
苏辞点了点头，其实这些人不用介绍他也都认识，顾衍泽也知道。
只是必要的走过场，还是不能省。
“初次见面，各位好，我是苏辞。”
虽然在座的人都听周笙白聊过八卦，但现在有顾衍泽亲自介绍，苏辞本人虽然年纪很小，竟一点不怯场，大家便装也要装作客客气气的样子。
第一批酒开了大半，全摆在茶几上。
“来来来，叫服务生再开酒，今天顾总带了男朋友，这些就不够看了。今晚肯定是要顾总买单了，大家敞开了喝！”
所有人都在起哄。
顾衍泽也不会推辞，顺势应了下来。
被打断的聚会又接上了热闹。
潘岭这个人健谈又风趣，除了花心之外，倒是个不错的生意人。
顾衍泽和他简单聊了几句，很快又开了酒，包间里的气氛越炒越热。
“老顾啊，看到你这样，我就放心了。”
潘岭喝了不少，醉意上头嘴上就开始没个把门的，“三年前那会儿，你那时候的状态，我们这些和你关系不错的，担心啊！”
“当时还指望慕尧能劝劝你，结果你俩可好。一见面就打，一见面都打，见几次进几回医院。不过话说回来，虽然每一次都鸡飞狗跳，好歹你还能被激怒。自打后来老慕总被惊动了，慕尧去了欧洲，你就更没点人气了。”
“今天！”潘岭倒了满满一杯酒，塞到了顾衍泽手里，“今天兄弟我终于心里踏实了。那个苏……苏辞，谢谢你，真的，谢谢你！男朋友好啊，有男朋友就好啊！好啊！”
一声高过一声的感慨，差点压过包间内的乐声。
又一杯同样满的酒，出现在苏辞面前。
潘岭打了个酒嗝，语重心长地说，“不管你什么身份，什么背景，你能让顾衍泽主动脱裤子，让他重新像个男人一样站起来，你就是好样的！”
“来，我们干一杯！”
顾衍泽面无表情，显然已经习惯潘岭这幅酒后尊容了。
苏辞端着酒杯，嘴角抽了抽。
“我以前只知道他挺会做生意，怎么年纪轻轻，还有两幅面孔？”
顾衍泽喝了自己的一杯酒，又接过苏辞手里的，替他喝了，“别理他。”
“诶，顾衍泽，你怎么回事！那杯是我敬男朋友的，你怎么能喝！”
潘岭虽然醉意上头，眼睛却凶，顾衍泽的小动作根本瞒不过他。
见对方还要灌苏辞酒，顾衍泽给一旁看热闹看得起劲的周笙白递了个眼神。
“你挤眉弄眼的干什么？”
潘岭喝多了话多，观察力却依然在线，他指了指正准备起身的周笙白，命令他坐回去。
“老实待着，别以为拿了老顾的薪水，就什么都听他的。”
说着，还按下了服务铃，叫来了经理，“叫几个人，把他们都安排上，一个个闲的。”
经理正愁没有机会，立刻去叫了一批年轻的男女进来了包间。
朱小羽走在最后。
“各位老板，看着挑，让他们来活跃一下气氛。”
经理陪着笑，示意一排人先走到了顾衍泽和潘岭这一桌。
潘岭说是给周笙白他们找的，人一来，自己倒是第一个凑了上去。
“ace最近的质量不错啊，新人很多嘛。诶，这个……”
潘岭扫了一遍，就看中了朱小羽。
倒不是朱小羽有多惊艳，只是为了吸引顾衍泽的注意，他是一排人里穿着打扮最精致的，显然是刻意准备过的。
顾衍泽的脸已经沉下来了，他下意识握住了苏辞的手。
苏辞也在看朱小羽，嘴角挑起了玩味的笑。
“诶，顾总，你看这个像不像……”
潘岭话说到一半，扭头看到了靠着顾衍泽的肩淡笑的苏辞，智商终于短暂上线片刻。
他咽下了那个即将说出口的人名，然后噤了声。
在座的所有人，除了之前久居国外的周笙白，都是见过姜珂的。
好歹也是一个曾经人气很高的明星，三年前意外逝世时，网上哀嚎一片。
那段时间，每天都有粉丝在千星娱乐大门口哭晕过去的，急救车天天来拉人。
朱小羽一出现，大家的表情就变了。
不管是有人故意安排的，还是巧合，都是一出大戏。
“潘总夸顾总有眼光，你的眼光也不差。”苏辞拿过顾衍泽面前的酒杯，浅浅喝了一小口，“这不是也挑了个不错的。”
潘岭看了看苏辞，又看了看低着头紧张到不行的朱小羽，最后看向了顾衍泽。
顾衍泽没在看他，顾衍泽眼里只有苏辞。
“你是新来的？叫什么名字，多大了？”苏辞问朱小羽，“以前没见过你。”
这句话，包间内所有人都听到了，大家不得不佩服这个男生胆子真大。
这不是直接承认了自己也是ace出来的mb嘛！
好不容易顾总给了他脸面，他竟然一点不知道珍惜，降低了自己的身份，还打了顾总的脸。
大家不约而同地觉得，这个新欢的宠爱差不多也就到今晚了。
可等了一会儿，不见顾衍泽有任何反应，事情好像并不如他们想的那般发展。
“我、我叫朱小羽，十九岁，昨天刚来的。”
柔弱的小美人低着头，声音里透着拘谨，很容易就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尤其像顾衍泽这种长居上位的，更喜欢单纯的、简单的年轻人。
这是齐章告诉朱小羽的。
朱小羽照做了。
可出乎意料的，没有效果。
大家都在看他，唯独顾衍泽没有。
顾衍泽的眼里，只有苏辞刚才喝酒时沾湿的嘴唇，亮晶晶的。
他想舔一口，但是环境不允许。
“挺可爱的，我还蛮喜欢的。”
苏辞笑了笑，“尤其你的脸。”
嚯哟，热闹了！
看来这位新欢也知道三年前的旧事，这下是真的有好戏看了。
朱小羽下意识摸了摸脸，头压得更低了。
苏辞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经理，想到刚才这人异常的举动，再联想到之前的事。
原来，齐章安分了这么久，是在这里等着。
“不错，朱小羽，挺好的。”
苏辞推开顾衍泽，站了起来，扔下最后一枚重磅炸弹，“你今晚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