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辞的心跳停了一拍。
顾衍泽的语气说不出的毛骨悚然，苏辞隐约觉得似乎有哪里脱离了掌控，但是脑子乱得一团乱麻，一时间抓不到那丝异样的源点。
“顾…衍泽，自欺欺人没有用的。”
苏辞冷静了一下，努力控制着声线平稳自然，“小慕总他…都过去那么久了，就算你不能接受也…接受现实吧。”
顾衍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伴随苏辞说出口的每一个字，一下比一下更猛烈地在胸腔里跳动，逐渐剧烈，近乎疯狂。
姜珂，19岁，淞市本地人，舞蹈学院现代舞专业大二学生。
三个月前，报名参加了千星传媒的新人选拔，通过后成为公司的练习生。
庞助理刚查到的个人资料不断地顾衍泽脑中闪过。
这样一个有意往娱乐圈发展的年轻人，会不知道千星总裁顾衍泽只是离异，而非丧偶？
可他现在却口口声声说慕尧不在世了。
世上会有谁，既知晓有小慕总这个人，还知道他和自己存在婚姻关系，却一口咬定慕尧已经死了？
顾衍泽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往头顶倒灌，四肢发凉发麻，心底的那个猜测越来越不受控地侵占大脑。
这个自称姜珂的年轻人，会是他吗？
是他……回来了？
顾衍泽难以抑制地变得激动。
他看着这个突然闯进自己家里的奇怪男生，几乎就要将内心的猜想问出口，可一张嘴，莫名失去了勇气。
顾衍泽怂了。
孤寂了两年多的心里，骤然被点燃了一簇火，他迫不及待想要靠近取暖，却又不敢靠近。
他害怕贸然接近，那簇虚无缥缈的微弱火光会熄灭，更恐惧它不存在，一切只是自己异想天开。
他急需一个确切的答案，来判断姜珂的身份。
“他不在了，我知道的。”顾衍泽喃喃道，“但是我还是忘不了他，忘不了……慕尧。我和他一起渡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时间，可他却在那样的日子里……”
故意说出模棱两可的话，如果是那个人……应该会暴露更多的破绽。
苏辞哪会想到记忆里的小白花顾衍泽如今也会玩套路了。
他光是看到顾衍泽饱含哀痛的眼眸，方才还燎原的那团怒火“哗啦”一下就被浇熄了。
“我明白，在你生日当天发生不幸，搁谁都受不了的。”
顾衍泽一直观察着苏辞的表情，直到听到他亲口说出这句话，几乎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一下子落到了肚子里。
确定了。
是他。
只有他。
除了他，别人根本不知道顾衍泽生日当天发生了什么。
“你……你别太难过了。”苏辞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掉马了，他正觉得心虚。
对苏辞而言，自己不过是回家待了两天，可对顾衍泽来说，却是将近一千个日日夜夜。
回想之前两人之间父慈子孝的和谐关系，自己却骤然离世，留下顾衍泽一个人面对不知所措的乱局，苏辞想想就心碎了一地。
他的乖崽崽啊，命真的是太苦了。
难怪顾衍泽好像变得和以前不一样，脾气暴躁了好多。
他望着顾衍泽深不见底的眼眸，半真半假地叹气，“顾总，人死不能复生。你要往前看，不能一直沉湎在过去。”
“这是……你想对我说的？”顾衍泽慢慢地开口，声音还是那么低沉，仔细听尾音却带着一丝不稳。
苏辞隐隐有一丝不太妙的预感，总觉得顾衍泽话里有话，却又琢磨不出哪里出了问题。
他一脸诚恳地点了点头。
“嗯，你要是过得不开心，逝去的人走得也不安心。”
……
顾衍泽一眨不眨地看着苏辞，看来逝者不止是走得不安心，根本就是死不瞑目。
这不，半夜诈尸来找他了。
诈得好。
诈得妙。
明天就去找遍全淞市的瞎子老道，把所有可以镇魂、锁魂的符咒法器全部买下来，通通放在家里，务必要把这个孤魂野鬼困住，再也跑不掉。
顾衍泽慢慢站直了身体，这短短的几分钟，他几乎耗尽全部的意志去保持镇定。
他有太多的事不明白。
这个人早就死了，却能借尸还魂，离开了又能回来。
为什么回来，回来以后还会走吗？
秉持了二十年的唯物主义，哪怕有过一次匪夷所思的经历，顾衍泽自觉自己有限的格局仍旧不敢轻易对宽泛的玄学加以猜测。
“你……”
“咕咕——”
刚想在说些什么，顾衍泽就听到苏辞的肚子在叫。
只见对方皱着眉揉了揉胃，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我今天差点酒精中毒，好不容易催了吐，肚子都空了。顾衍泽，我难受……”
一旦确认了姜珂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个人，顾衍泽恨不得立刻去吧徐富贵和万昌资本的人千刀万剐。
“我给你拿一套新衣服，你先去洗个澡，我找点东西给你吃了先垫垫肚子，要是还不舒服就去医院。”
“哦。”苏辞应了声，又想到一件事，“对了，我之前从会所逃走的时候没穿衣服，被路人拍了视频发网上了……”
苏辞想到自己还要靠着姜珂这张脸留在这里，可不想明天就一脱成名。
“你没穿衣服被拍了视频？！还被传到了网上？！”
顾衍泽低头将苏辞此刻的形象看了又看，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别怕，交给我处理。”
苏辞点了点头，姜珂是千星的艺人，出了这事，就该千星来处理。
说完，他从沙发上跳起来，晃晃悠悠地去洗澡。
顾衍泽看着苏辞那一双光溜溜的腿，沾着泥土脏兮兮的，大腿两侧隐约有几道不明显的指印。
不知道遭遇不堪的是原本的姜珂还是后来的他，顾衍泽冰冷的眼神中带着难掩的戾气。
欺负他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这一次，轮到他来保护对方了。
将干净的新睡衣放到浴室门口，听到里面的人哼着不知名的小曲，熟悉的曲调随着浴室的热意，烫红了顾衍泽的眼睛。
他靠着浴室门站了很久，一直等到水声停止，才揉了揉眼眶悄声离开。
苏辞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看着身上明显大了一截的袖子和裤腿，对着镜子不爽地摇了摇头。
姜珂的身高倒不算矮，可这骨架实在是小，杏仁眼樱桃嘴，乍一看和小姑娘一样。
对比来看，慕尧的长相倒是有男人味得多，可惜是个瘫的，现在这个虽然功能正常，也太没气势了。
站在顾衍泽旁边像个小媳妇似的。
苏辞自尊心开始作祟，对两人之间太过明显的强弱对比很不满意。
今天突发状况太多，直到洗澡的时候他才有时间静心捋一捋。
第一个考虑的问题，就是要不要和顾衍泽坦白自己就是曾经的慕尧。
想来想去，还是暂时别提了。
先不说顾衍泽会不会相信，要是不信搞不好把自己当神经病赶出门去，那之后自己无依无靠，想要接近顾衍泽保护他避开身死的结局就太难了。
万一要是相信了，顾衍泽会不会因为自己借尸还魂联想到别的？
比起死而复生，苏辞更怕暴露自己穿书的事。
何况，在苏辞离开的两年多里，他缺失了太多信息。
慕家如今是个什么情况，顾衍泽在这期间经历过什么，现在的处境如何。
这些都一无所知。
苏辞如今没有金手指了，剧情早就脱离了他已知的内容，不得不谨慎。
带着重重的顾虑，他走出了卫生间。
顾衍泽看着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苏辞，好不容易忍住了笑声，嘴角还是忍不住翘起，“我平时一个人住，家里没囤什么东西，煮了碗面，你先凑合吃。”
苏辞早就饿扁了，也不客气，坐下后就是一大口一大口地往嘴里塞。
顾衍泽举着筷子刚想喂，才反应过来如今的这个人不再是行动不便的残疾人了。
不动声色地收回手，他近乎贪婪地看着苏辞狼吞虎咽，将两碟小菜往前推了推，“慢点，小心烫。”
一碗面下肚，苏辞靠在椅子上，舒坦地打了个嗝。
顾衍泽看着眯着眼懒洋洋的苏辞，眼前的画面和回忆逐渐重合。
他现在被失而复得的喜悦和患得患失的不安夹杂着，折磨得快要发疯。
可顾衍泽暂时还不想拆穿对方，尤其发现对方也有意在隐瞒。
只是，慕尧还活着的事瞒不了多久，很快这人就会发现自己暴露了。
得在那之前，想办法把人留在身边。
“在你刚才洗澡的时候，我仔细想了想你说的话，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顾衍泽低着头，垂在桌下的手里，捏着一份让庞助理才准备好的合同，“我的确不能一直困在过去。他也告诉过我，人要往前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苏辞坐直了身子，不住地点头。
没错，就是这样，打起精神来，孺子可教！
“所以，我决定勇敢迈出一步，但是这一步对我来说很难，我需要一些帮助。”顾衍泽看向苏辞，小心翼翼地问，“你愿意帮帮我吗？”
“当然！”苏辞怎么可能拒绝顾衍泽，他无所不应。
“那就请你，把这个签了吧。”顾衍泽第一次做这种事，不免有些紧张。
他将手里的合同放到桌上，慢慢推到了苏辞面前，“我听你刚才的意思，你也是很愿意的，我应该不算是强人所难。”
苏辞不明所以地接过一看，一份a4纸才打印出来的合同，还能闻到油墨的味道。
“这是什么？”
苏辞翻开看了几行，瞳孔逐渐放大，这这这……这竟然是一份——
包、养、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