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上朝,奕王殿下就不用再去和自己父亲唱父子情的戏码,奕王妃也不用天天早起去宫门口接人,两个人窝在床上,醒了睡着都抱着,浓情蜜意的。
“咳……”阡蔚这几天又有点咳嗽,眼看着都能让李太医给自己减几味药了,不想降温降得太厉害,一下子就病着了。
颜煜给阡蔚嘴里塞了个梨膏糖,又把糖罐子盖好,放回一边架子上去。
糖太腻人,阡蔚拿起姜茶喝了口,又被呛着了,“咳咳咳咳……”
颜煜心疼的厉害,把人抱过来小心的拍背,阡蔚是咳累了才停下来,靠在身旁人的肩上轻轻缓气儿。
“让殿下担心了。”阡蔚说。
“先别说话,休息会儿。”颜煜继续轻拍着。
阡蔚病的时候也多倦意,在颜煜怀里不多时就迷迷糊糊的了。
颜煜把毯子拉过来,又听见阡蔚说:“皇上是不是让颜炼回朝堂了?他怎么想的……”
这种时候只顾着一边,不是让别人看颜煜笑话么?
“我现在也懒得回去,你这样我可不放心,正好陪着你不好么?”颜煜用毯子将人裹紧了,又亲亲阡蔚的额头,“我现在除了你,脑子里什么都装不下。”
“那我答应殿下,这冬天我就只病这一次,之后肯定好好的……”阡蔚说着,人就睡了过去。
颜煜把人抱回床上,自己则在旁边守着。不敢让床帐里太闷了,也不让风灌进来凉着,只稍稍开个口,自己背对着坐在风口的地方。
现在风都里可没人敢议论阡蔚会不会死,只有些胆子大的敢说些闲话,猜圣上是不是要立越王为太子了。
说得连颜炼都以为自己当真是了,心气儿高起来,去容春院里挨个把颜煜阡蔚点过的姑娘点了一遍,最后非要点红梅,竟和徐康屹在容春院闹了起来。
梨花身为管事的姑娘,只能上前劝,“越王殿下,徐公子,今儿红梅身子不舒服,没法接客的。”
“昨儿你也是这么个说法。”徐康屹吃了酒鼻头红着,衣衫也不规整,“怎么的,能陪别人陪不得越王殿下了?这红梅怎么这么不会看人呢??!”
“诶,红梅姑娘就算了,本王却是不懂梨花姑娘的,这才情与美貌都没占着,你这是怎么当上管事姑娘的?”颜炼装作思考了一番,“哦……我忘了,你原是阡蔚护着的,怎么?奕王妃这些日子没来了?”
“不管是谁,在容春院都是客人,只是今儿红梅确实还病着,怕是不能……”梨花掷地有声,一只纤瘦的手拦在前边,也不怕周围的人看笑话。
“这梨花姑娘眼力见儿不行啊。”
“就是,也不看看现在越王殿下什么身份,说不定明儿就是……”
周围的议论给颜炼添了胆子,他抬着梨花的下巴说:“今儿红梅就是病了,也得出来见我。”
“滚滚滚,我们自己去找,我还不信一个容春院能把红梅藏哪儿去!”徐康屹直接推了下梨花的小身板,点头哈腰的带着颜炼往后院去。
老鸨蓉姨和梨花都上前去拦,奈何这俩不讲理的还带了人,跟自己家的地方似的上来推搡他们。
梨花:“后院其他客人也在呢!殿下你们不能……”
徐康屹酒劲儿上来,想起以前自己没少在这丫头手上吃瘪,突然抓了旁边的花瓶,转头就抡过去:“不识好歹的东西!”
……
咔嚓!檐上的冰渣子掉下来落在了池塘里,把阡蔚也吓了一跳,纸上的梅花也画歪了。
他放下笔,招手让孙如过来,“收起来吧,今天画不好了。”
颜煜在上边剪了几只梅花插在瓶子里,看阡蔚停了手就过来捏了捏他,觉得温度还好就放心了。
“别坐太久了,等会儿回屋里去?”
“好。”
“祖母说想你了,让你明儿和我一起去宫里。”
“好。”
阡蔚答应着,又想着外祖母那边回了老家,过段时间还得张罗着送些礼回去。
改天还得拉着颜煜回阡府,之前镇远侯府和谢翎的事凑在一起,立冬也没能回去见见父母。
“想什么呢?”
“啊?”阡蔚回过神,“没什么,就是想着去年这时候我还在白杨县。”
那时候他刚穿过来,在曾府哭天喊地要和离,见着那小妾和曾承蕴就浑身不痛快,还以为以后也会遇到不少傻/逼。
结果回了风都,周围一个个的都对他很好。
“怪我……”颜煜开始自责起来。
“凭什么怪你?那明明就是那小妾把我推水里的!”阡蔚护短地说道。
颜煜:“……”
檐下其乐融融,而往往是这种时候,就最怕有人打扰。
府外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来,惊飞了屋顶的鸟儿,东偏院里的人隐隐约约听见了敲门声和哭喊声,皆是一愣,随即气氛就凝重起来。
“王妃!求见奕王妃!求见奕王妃!”
颜煜把阡蔚护在了身后,吩咐孙如:“去看看怎么回事。”
可阡蔚心里却咚咚跳起来,出了什么事儿?外边的人跑到奕王府这么火急火燎找他,难不成是阡府……
越想心里越慌,阡蔚起身就往外边走,到了门口就见那人穿着寻常棉袄,不像哪家的家丁。
阡蔚隐约记得,这是容春院里的人……
“王妃!王妃!蓉姨请您去!”
孙如想将地上的人扶起来,“有话好好说,这么冷的天,也不好让王妃到处跑,到底出了什么事?!”
“是!是!”地上的杂役慌乱中说话都结巴了:“梨花,梨花姑娘!”
阡蔚往前一步:“梨花怎么了?!”
“梨花姑娘要见你!她……她快不成了!”
咚!
檐上的冰渣子又落下来一大块,在地上咋了个稀碎,阡蔚差点没站稳,被颜煜眼疾手快扶住了。
他声音抖着:“怎么会……”
……
容春院今日的客人都散了个遍,连犯事儿的颜炼和徐康屹都被各种理由叫走了,只剩下一堆没了办法的姑娘在堂里哭。
奕王府的马车踩着冰赶来了,阡蔚到时也只见着红梅和蓉姨抱着梨花的尸首。大理寺的人知道这死的姑娘和奕王妃有牵连,也是很不好办事。
阡蔚穿过人群过去的时候,空气里的血腥味都没来得及散尽。
红梅抱着梨花,身上蹭了一身的血,本来眼泪都要哭尽了,见着来的人,又止不住哭起来。
脸上脂粉早哭花了,一下一下抽泣着:“梨花啊,不是要见小公子么?他来了,你醒醒,你看看啊……”
红梅染了蔻丹的手和梨花脸上的血混成一片,她不敢低头看了,瞧着阡蔚,“她听说公子病了,又想见您来,又不想您来,怕您又不好。”
“但是今儿她说还想见见你,让我们去叫……”红梅哭出声,话断断续续的,听得人心揪,“后来……后来她撑不住了……又让我们……让我们说对不起……”
阡蔚脑子里一片发白,听着红梅说完,自己眼睛里淌着泪,去抱她怀里的梨花。
小丫头的脑袋上被砸了个窟窿,那双原本最灵动的眼睛紧紧闭着,之前见着还有些肉的脸颊现在也干瘪下去,被血覆盖着,死气沉沉的。
“我才应该说对不起……”阡蔚哑着声,“我才应该说对不起……”
阡蔚坐在那里,眼泪啪嗒啪嗒掉,只偶尔露出一两声哭腔,但也足够让人揪心心疼的了。
为什么容春院的姑娘都喜欢阡蔚?都天天盼着他来?
还有哪个金贵的世家公子会因为一个不起眼的妓女死去而哭成这般呢?
颜煜站在后边眼眶泛着红,也没上去拦阡蔚,只在那儿默默陪着他。
许卓星他们赶到的时候,大理寺的人跟见着了救星似地,“许公子……这……”
“越王呢?”许卓星抹了把眼睛,问道。
“被皇后娘娘叫进宫里了……”
这就是皇帝皇后又要保儿子的意思?
“那徐康屹呢?!”
“被徐尚书家的大公子接走了……”大理寺丞脸色铁青。
这叫他们怎么办?若死的是个不起眼的妓女还好,这圣上责罚了越王殿下,徐家赔了钱就成。
可这死的偏偏是和这些有名公子哥有不少交情的名妓梨花,连奕王妃都亲自来哭成一片,这事儿可不就成了个烫手山芋?
“大人秉公办案吧。”许卓星说,“奕王妃只是舍不得梨花姑娘……”
林源境和陆昭在后面都憋着气儿。
皇帝要包庇儿子,户部那个官大也要包庇儿子,还不能闹得难看,感情梨花这命就不值钱了?!
许卓星几个人还没踏进容春院,就见奕王抱着阡蔚出来,老鸨还在后边跟着:“王妃莫要伤心了,梨花要知道您为她哭病了,肯定也不安心。”
阡蔚越是听着,越是将脸埋在颜煜怀里,身子一抽一抽的,眼泪把一层层衣服打湿了。
“我还没有和她告别……”他哽咽着和颜煜说:“我还没来得及和她告别,她等了那么久……”
阡蔚记得自己春时病了,梨花也火急火燎来看他了,自己却没来得及……
长街上冷清,风穿堂吹过,颜煜用斗篷给阡蔚遮住。
他说:“她是花,冬天里落了,来年春天,会再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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