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心回到住处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他拿着糖葫芦,身子一侧,瘦弱的身体从一尺宽的门缝中挤了进去,放目看去,院子有些斑驳,不算干净,角落边缘的药草绽放着生机。顾心跺了跺脚,望向屋子西边的角落里。哪是一处用竹条围成的篱笆,半人来高,不算简陋,显然是用了心思的。平常,顾心回来,里面养着的公鸡都会叫上一两声!要是他走到篱笆边,伸出手掌,公鸡还会拿那火红的冠子来蹭他的手心,但是现在,鸡圈里面却空空的,只剩一点点干涸的血迹。这瘦弱的孩子心心念念想了三年的鸡肉,再没机会杀了给娘亲跟妹妹补身体了。顾雅芝每天晚上都会坐在门前的石阶上等他,她只有五岁,身上的淡色连衣裙洗得褪色,就好像在水里泡了几个月才捞出来一样,衣服上简单的花纹早就被时间冲刷干净了。脚上穿着两条红绿相交的布鞋,破破烂烂。微醺的风中,像暴雨下坚强的小草,那柔弱的脸庞让人心疼。“哥哥!你回来啦,今天比平时晚了半个时辰哦。”
小姑娘看见顾心,眼睛一下亮了起来,比了个手势,脆生生的喊了一句,从台阶上起身,快步跑了上去。“嘴馋了吧!”
顾心温柔的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把糖葫芦递了过去,悄悄咽了口口水。“哪有,想哥哥了。”
她才不会再这等着是为了糖葫芦。“我吃三颗,娘亲两颗,给哥哥留一颗。”
小姑娘掰着手指算了起来。“我不喜欢吃甜的,娘亲也是,都给你吃吧。”
顾心觉得有些心疼,这么一串冰糖葫芦,她都要精打细算,自从一年前那便宜父亲失踪以后,家里的日子就越来越难过了,他也从以前活泼的男孩,变成了家里的顶梁柱。拉起她的小手,有些冰凉。把心里翻滚的思绪收敛,露出和煦的笑容,朝屋里走去。拨开草帘,走到床边,一位三十上下的妇女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娘,别担心,你会好起来的,今天牛叔又给了我二十文钱,加上以前的,凑够一百文了,可以给你抓两次药了。”
听着这话,妇人心里苦涩。伸手摸了摸他稚嫩的脸,眼泪怎么都忍不住,悄然滚落。“都怪娘没本事,这几年,苦了你了。”
妇人脸色更苍白了一些。“没事儿。”
顾心展颜一笑。“只要娘能早点好起来,就什么都值了,而且,这也不算什么,我答应过哥哥,要照顾娘亲的。”
说着,他把女人脸上的眼泪擦去。又娴熟地从水壶里倒出半碗热水,把袖子的馍馍捏碎丢到碗里,用勺子搅匀,递到女人手里。“唉!”
顾氏端着碗,叹息一声。片刻后,无奈道:“要不就答应徐老爷家,地给他算了,欠他家的钱粮,真还不起了。”
顾心像一只被惊到的猫咪,一下跳了起来,连忙反对:“不行,不行,这可是祖上传下来的产业,就这么卖出去,咋们这个家就散了,而且,字据上不是写着秋收吗?这才哪跟哪儿!今年我用心一点,把地里的粮食照料好,船到桥头自然直,娘,你就别操心了。”
妇人喉咙动了动,欲言又止。“是啊。”
顾雅芝也连忙帮口。“今年冬天雪下得这么大,都说瑞雪兆丰年,秋天的收成肯定很好。”
她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支支吾吾地开口,以她的年纪显然说不出这种话,是哥哥教她的。“唉……”顾氏又叹息一声,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不说话了。一夜无话!接下来的几天,顾心早出晚归。抓药,熬药,做饭,卖糖葫芦,忙得不可开交。这期间,牛婶来了一次,拿了二十个鸡蛋,四五碗小栗,在这个人情比纸薄的世界,算是难得的厚礼了。顾氏红着眼睛,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告诉顾心得把这恩情记在心里。农历三月初五,惊蛰。天刚蒙蒙亮,顾家院子的大门,被一群家丁打扮的人撞开了。顾家院子上空,瞬间笼罩着起一层浓厚的雾霾。徐老爷在一群家丁的簇拥下,手里拿着一把绘有敦煌飞仙图的扇子,边摇,边走了进来,眼里带着淡淡地倨傲。只见他朝着身边的管家丢去一个眼神。那管家立刻会意,扯开嗓子喊道:“顾氏,借的钱粮打算什么时候还,可都逾期半个月了?我知道你家困难,手头紧,可谁不是呢,这年景谁都不好过,现在我家里的婆娘还挺着大着肚子,过几天呱呱掉下个娃,张口闭口都要花钱,你也得站在我们这边的立场上考虑下。”
看到顾心过来,从袖口里,取出一张欠条。“啪”地按在旁边的石头上,还按了红红的手印。“字据上不是写着秋收以后再还吗?”
顾心回了一句。“你自己好好看看是不是秋收之后,白纸黑字,老顾家还想抵赖?”
管家那一对斗鸡眼一下斜睨起来,冷笑不止。顾心走拿起欠条。刚刚看了两眼,脸色憋得通红。大声喝道:“你们这群骗子,大骗子。”
欠条是过他手的,他明明的记得钱粮的还款时间是秋收之后,可是现在,上面文字大变,像被人调包了一样,可是上面的手印,是自己的手印无疑。磅礴的怒气从他心里喷涌而出,如一头愤怒的公牛,朝管家撞了过去。“骗子?你好好看看,欠条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着日期,现在已经逾期半个多月,拖到现在才来,算是仁至义尽了。”
管家看着顾心,眼中轻蔑之色一闪而逝,踏步往前一顶。顾心平日里营养不良,身体瘦弱。加上年纪又小,哪里受得住这股力量,直接被撞得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顾雅芝眼眶通红的小跑出来,来到顾心身边,抿了抿嘴,带着哭腔道:“坏人,你们这群坏人!哥哥不会放过部门的。”
徐老爷不以为意,只要能多活几年,做个坏人又怎么样?把扇子收起,右手拇指轻轻敲打中指指节,眼中灼热之色一闪而逝。把打好的腹稿说了出来:“那这样吧,既然还不起钱粮,那就拿房产地契抵押。”
折腾了这么久,他终于露出了獠牙。事实上,针对顾家这摊子事儿,就是一个局。半个月之前,一位神秘人找到徐家,问这老头子想不想活得更久一点儿,只要帮他做点小事儿就行,随便露了一手,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员外立刻惊为天人,屁颠屁颠的答应了。之后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顾氏病倒,徐家趁虚而入。那神秘的鬼修利用强横精神力量,让顾家人精神恍惚,写下这张欠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