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从群山下升起,月光落下,大地上披上了一层皎洁的淡白光华,熠熠生辉。就连衬凡穿着的黑袍,都少了些死气沉沉之意。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马脸男子……马脸男子更紧张了,毕竟,黑袍男子的恶名在杂役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在心里斟酌了下词句,打好一轮腹稿,谄媚道:“衬执事,小人听闻你跟陆沉素来不和,现在机会来了。”
听到与陆沉有关,衬凡一下就来了兴趣,眼睛都明亮了几分。右手手指轻叩左手手心,发出啪啪的声音,寒意森森道:“具体怎么说?”
“嗯,冬雷震震,天降雷罚。正好落在陆沉的院子中,这说明他遭天怒人怨了啊!”
马脸男子声音不大,但是话语之中的诛心之意却无比明显。“天降雷罚?”
衬凡眉毛一挑。沉默了一会,接着道:“确实是天降雷罚,这可是关乎清河宗生死存亡的大事。”
“嗯?那要不要小的私下在放出点风声,推波助澜?”
马脸男子右手抬起,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陆沉深看了马脸男子一眼,笑道:“好,许秋然,不枉我对你一番苦心,这事要是做好了,不说许你一个外门弟子资格,但那伙食堂执事的位置,我保证你坐上去。”
许秋然闻言,大喜过望,连连保证,这事儿放心,包在他身上。片刻之后好像想到了什么,眼里露出一点淡淡的厌恶,轻声开口:“衬执事,还有一件事。”
衬凡浓密的眉毛一挑,又看了过来,示意他往下说。许秋然踌躇了一会,寒声道:“叮当的哥哥被那老匹夫救了,现在还在他院子里。”
说完这句话,他身子都颤抖起来,毕竟,当初是他去抛尸的。衬凡手指摸着下巴,沉吟片刻之后,道:“这件事过了以后,找个时间把那小子收拾了,手脚干净点。”
“是,小人必定将功补过。”
许秋然重重点头。————天还没亮,一股黑暗的风暴朝顾言快速笼罩而来。顾言所在的院子,纷纷杂杂的声音久久不散,而且还有一种愈演愈烈的趋势。“哼,寻仙问道本就是逆天之举,还这么不思进取?”
蓦然,一声蕴涵灵力的冷哼回荡八方,众人只觉得耳畔有惊雷炸响,脚上蹬蹬蹬,竟然不由自主的向后倒退出三四步,筋脉窍穴中血气翻滚,就连一些凝气二层的杂役弟子心里都是一惊,暗叹,这老鬼,修为更加高深了,也是年纪太大,否则,以他在伙食房这么多年努力经营的关系,恐怕不用走升仙台,都能成为外门弟子。外门弟子,这可是外门弟子啊!心中无比羡慕……天边泛起点点金光,清风徐徐,惠风和畅。天快亮了,直到现在,这些杂役弟子才惊讶的发现,这小院最右边的一间屋子,已经在雷霆之下变得破破烂烂,就连屋顶的主粱都断成两截,好像被风一吹,就会倒塌一样。陆沉目光巡弋一周,长袖卷动灵气。沉声道:“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快散去,让我留着你们吃饭不成。”
这些杂役弟子有些慌乱,看着小屋一眼,转身欲走。就在这个时候,许秋然穿着麻衣,缓缓走来。在他身后,跟着十几个杂役弟子,眼中带着兴奋的光芒,在更远的地方,越来越多的杂役弟子以这里为核心,缓缓围拢过来,显然,他已经散出谣言,这是要用诛心之言把陆沉逼上绝路,人言可畏,能救人,也能杀人。还有十丈左右的距离,许秋然冷漠的声音就传了过来。“陆执事,天降雷罚,气运衰微,这是关乎宗门生死存亡的大事,莫非你还想仗着执事的身份,把我们全都驱散?把这件事压下去?清河宗以法制为立宗之本,朗朗乾坤,青天白日,我……许秋然不答应。”
说着,还露出一幅视死如归的表情,但是他的瞳孔深处,有着一缕缕无法散尽的灼热光芒。“嗯,说得有理。”
“确实,宗门已经几百年没有发生这种事了,于情于理,陆执事都应该给个说法。”
许秋然身边的弟子开口符合道。这声音回荡八方的同时,纵然天边已经有了一缕阳光,场中都好像有瑟瑟秋风席卷而来。陆沉看过很多人,经历过很多事,已经能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并不慌乱,只是略有深意的看了许秋然一眼,答非所问,道:“衬凡老匹夫呢?就派你打头阵,这份气度未免太小了些吧?”
顿了一顿,冷哼道:“一个小小的杂役弟子,有何资格质问我?”
话音中灵力炸开,朝许秋然笼罩过去,直接让他连吐两大口鲜血,神色骇然,却一步不肯退。从陆沉见到许秋然开始,他就明白,他那圆滑的处事方式,还是露出了破绽,虽然这破绽来自天灾,但破绽就是破绽,洗不干净了。确切来说,雷霆落到自己院子,这种事可大可小。可是在有心人的运作之下,沾上了“气运”两字,还与清河宗的生死存亡沾染在一起,就小不了了。所以他立即给予反击,只要许秋然承认与衬凡有关。那他就可以说这是诬陷,是欲加之罪。毕竟杂役弟子都清楚,他与衬凡势同水火,如此一来,往后的事情也就有了回旋的余地,在稍稍运作,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而正在这个时候,我们的主角,整件事儿的始作俑者,正呆呆的看着屋顶,只见一束水桶粗细的光柱落到屋内,甚至能清楚的看到光束中一颗颗细微的尘埃。他肩头一抬,手掌扬起,五指分开,伸到光束之中。喃喃自语:“向光的地方也有尘埃、黑暗,我不喜欢尘埃,更不喜欢黑暗,可这件事既然是我惹出来的,那就由我来终结吧。”
说着,手掌轻轻一挥,光束中所有尘埃消散,再无一点污垢。而他的眼中光芒如电,有龙虎争辉,让世上一切都黯淡无光,这一霎,竟隐隐有一种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的豪迈与壮阔,似乎离那杀得世间无人敢称尊的豪言壮语,也近了很多。宣夕在屋中来回踱步,一脸担忧,清丽纯美的面容更显柔和,美撼凡尘。可惜,她并没有注意到顾言的神色变化。过了一会,她踩得木板蹬蹬作响,走到顾言身前,声音像溪水落山石,无比动人,道:“洛大哥,现在可怎么办啊?这些弟子就在这里不走,要是闹出什么事来,如何是好。”
说着,轻轻揉了揉诱饵光滑的皮毛,顺着背部,一抹到底。小狐狸也吱吱的叫了一声,好像在叫她别担心一样。顾言手指划过嘴角,沉吟了一会,道:“衬凡现在肯定藏在暗中,等他现身以后再随机应变。”
“你怎么知道他藏在暗中?”
宣夕吃了一惊,看着眼前这满身伤痕的弟子,尤其是他的头发,像钢针一样竖了起来,在她的印象中,顾言一向沉默寡言,隐藏在自己的世界里,与现在这自信的模样大相径庭。“这很好判断的,天雷从云层上落下还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这院子就围满了人,这说明这院子时刻有人盯着,并且,以陆执事再杂役处的威望,都无法把他们驱散,就能知道,这一件事是有预谋的,衬凡一直在等这个机会,怎么可能错过?”
他手掌一拍眉心,看着宣夕,觉得这个女孩傻得有点过分了,就像她偷偷从伙食房拿一些人参、丹果,从这些灵药身上刮下一点老皮根须伴着小米熬粥给他补身子一样。“以前都不知道,顾师兄这么会分析局势。”
她莞尔一笑。“那是自然,顾公子略施小计,衬凡那厮,恐怕也只能抱头鼠窜。”
顾言大言不惭道。宣夕清冷的眸子向上一瞥,一脸狐疑,最后笑呵呵的回答道:“顾大哥就会骗人,我才不信呢,你凝结的气旋已经被打散,恐怕连我都打不过,还衬凡呢?我现在都已经感受到天地灵气一年多了,爷爷说,只要我用心修炼,不出半年,我就能踏入凝气境,我想,就算是现在,我也能打得过三个洛大哥……吧。”
一边说,一边伸出三跟细长白皙的手指。看着顾言脸都黑了下来,她眼珠转了一圈,认真的想了一会。心里叹道:“都说男人好面子,看来是真的,你看看,顾大哥脸都黑了啊,罢了罢了,给他留点面子吧。”
赶紧把中指弯了下去,只剩下食指跟中指两根了。试探地说:“那两个总行了吧!”
心想,现在他应该高兴,毕竟,本姑娘可是一个有修为在身的人,说打得过两个顾大哥,不过分,他怎么也能开心了吧,想到这里,还挺了一下诱人的胸脯,好像做了一件什么了不得的事儿。顾言脸上由黑转白,再由白转黑。心里有一万头草泥马疯狂跑过,震动山林,直让乱石纷飞。看着一脸清纯认真的宣夕,摇了摇头,暗道:“算了,毕竟是个小妮子,不能跟他一般见识了,等他知道我的厉害,肯定屁颠屁颠的跟在我屁股后面,甜腻腻的叫我顾大哥,赶都赶不走。”
这么一想,心里还有一点小小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