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你今天不把她治好,老子上法院告你去!操!”
他狠狠地挂断了电话,狠狠地拿手砸向方向盘,狠狠地将诺基亚的翻盖式手机摔向副驾,狠狠地骂了一句难听的脏话——吓坏了坐在后座的、烫着当下最时髦发型的姑娘。“大……大叔……来……来根烟?”
小姑娘从口袋里哆嗦地掏出一包软白沙,小心地抽出一根递了过去。这个看起来像中年大叔的青年司机回头接过了那根软白沙,随即又转过头去,小姑娘甚至没来得及看清他扭曲的表情。出租车在这个冰封的、四处霓彩闪烁的城市里往前奔驰——沉默良久,一脸凶神恶煞的司机透过后视镜里望了望坐在后座如小鸟般的姑娘,接着紧绷的脸渐渐地放松下来,随即叹了口气。“妹子啊,吓着你了吧?”
他拿起放在仪表盘上的打火机,点上了那根软白沙,满口抱歉的谦卑语气,“不好意思啊……”“大叔……我没关系的,你还好吧?”
小姑娘见气氛缓和了下来,她也把放在胸口的双手放了下来,从后排座椅蜷缩的角落里坐出来。“我啊……呵呵。”
他的父亲早就糊涂了,很早有人提醒他需要请人帮忙照料,他的母亲紧紧拉住他的手。“请什么人?浪费那钱,老大不小了,留着讨个媳妇不好吗宝崽……”他不止一次地阻止他的母亲去赚那不起眼的小钱,甚至狠狠地摔掉那个父亲曾编织的竹筐。“要我讲好多遍?你这几个破菜可以买几个钱?腿脚本来就不利索还跑那么远,去了多的!傲腿!”
他的母亲默默地去捡起那个竹筐,眼泪在眼眶里面打转——是爸妈赋予了她多愁善感,而她现在在自己的儿女面前毫不掩饰地展现她的多愁善感。她没有说话,苍老的双手捧着一张红色的钞票,准备要塞到她儿子手中。他一把抢过她手中的红色钞票,反身走到出租车前,打开出租车的车门,狠狠地一关。“嘭!”
头也没回一下。他的母亲挑着一担没卖出一大半的蔬菜,在一次大雪纷飞、回来的乡村小路上,狠狠地绊了一跤。……“易先生,您的母亲暂时还没清醒,可能还需要住院观察几天——麻烦易先生报销一下医疗费用……”……“我啊……呵呵还好吧!”
司机苦笑着对小姑娘说,“火车站快到了,小姑娘你准备一下,东西别忘掉了。”
他们站在云层间俯瞰这个灯红酒绿的世界,手中端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啡,看着地上奔波的人们像蝼蚁般苟且偷生,他们不会伸出援手,也不会觉得他们可怜。“大叔……”小姑娘指着后备箱的那个小小的带绑绳的折叠推车,“这是什么哦?”
司机帮小姑娘从后备箱取出她的粉色行李箱,然后望着小姑娘指的那个小推车。“哦?那个啊……那是给我娘老子准备运菜的推车。”
“哦哦——大叔,再见!”
小姑娘并不关心答案,对这个满脸凶相的司机师傅也已经释然,狠狠地、贪婪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最后向他挥了挥手,小小的身躯拖着大大的行李箱,消失在飘雪的火车站前。他转身从副驾捡起那部翻盖的诺基亚手机,装上刚刚摔开的电池,翻开手机盖,按下开机键,手机接着又开始不停地震动。接起电话的那一刻,好像他还没来得及缓一口气——他又是一副很凶而又没底气的样子。如果我有钱,我也会善良,超级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