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嘭!”
“哪里来的狗崽子?疯了不是?”
傍晚,在往县城的混凝土路上,一个的士司机刚急踩刹车,车身撞在了路旁的石柱上,侧窗凹陷了一块,蜿蜒的路上也留下了蜿蜒的胎痕。车头前方不到一米处有一个穿着孝服的少年,侧着身子站在马路中央,耷拉着头。伴着新起的森冷月光,的士司机拿远光灯照射在少年的脸上,却怎么也无法拍清他此刻的神情。“臭小子,大晚上的站在马路上头,找死啊?”
这个中年人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年轻小伙子,手上提着后备箱备的甩棍,一步步靠近眼前的人,“告诉我你家哪里的,叫什么名字?”
他突然缓慢地抬起了头,脸上布满了桀骜不驯与狂妄。冷眼相视,的士司机不寒而栗,那少年冷酷的目光突然又黯淡了下去。“对不起啊,对不起啊……”少年双手背在背后,对着的士司机不停鞠躬、表达歉意。“几声对不起就可以了事了?你过来,你过来看看我车……”这中年大叔看少年如此反应,倒是突然气不打一处来,命令少年过来,然后准备索要赔偿——心中已经开始打起了小算盘。少年步履缓慢地向出租车走去,嘴里却一直重复嘟囔着“对不起”,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跟我说吧,你叫什么名字,你爸妈谁,这情况起码得赔个几千。”
大叔已经开始了他计划的第一步。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年就是一个猛子,想一想不自主地露出了黑暗的一面。“嘭!”
“嘭!”
“嘭!”
正在的士大叔正在因自己的盘算而偷偷洋洋得意的时候,突如其来的巨响把他打回了现实。眼前的画面让他惊呆了。只看见少年手中不知道从哪里取到的锄头,发狂般地砸向他心爱的大众出租车,一次、一次、又一次,一次比一次砸的狠,车窗玻璃已经被这个少年砸穿了。“叔,跟你说吧,我叫郑关西,我娘姓郑,是个疯婆娘,我爹死啦。等我砸完,我赔,都赔给你哈哈!”
少年沉着脸望着傻了的的士司机,露出狡黠的笑容,“我娘,今天也去找我爹去啦哈哈。”
……“警察叔叔,你得给我做主啊!”
的士司机望着穿着一身耀眼制服的,正气凛然的军人,一直围在身边左右揪着不放,“这臭小子不是在砸我的车,这是在砸我吃饭的碗呀!哎哟喂。”
“好了好了,回头给你介绍一个好工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前科——就你话多。”
安顿好的士司机后,这位身穿制服的军人,转身看着抱着头、被手铐铐住的身穿孝服的少年。“怎么回事啊,年轻人?这也不是你第一次了,还有你这身孝服又是从哪里弄过来的?”
“田叔,我现在无依无靠、无牵无挂了已经,要杀要剐随你便。”
郑关西头一撇,拳头攒的紧紧的,眼泪还是忍不住地往下掉。“当初都已经好了,哎……好吧,毕竟你犯法了,跟我去局子里走一趟。”
郑关西,田家冲人,父亲在他出生前一个月出车祸去世,甚至还没来得及想好自己儿子的名字。他的母亲为了起诉肇事者,花光了家里的所有积蓄,而因为律师的差距,最后的判决却是那个一脸横肉的的士司机获胜。母亲不堪重负,最后也因为男人的突然离开和败诉而得了失心疯。“关西”二字是郑关西父亲生前的铁哥们,也就是如今关押代管这少年的军人所取,他自愿承担他哥们遗留下来的抚养重担,而郑关西也成为了在那一辈中,田家冲唯一一个姓郑的孩子。郑关西有轻微的精神分裂,曾经在她母亲神志不清的时候,指使他砸了好几次出租车。“那些出租车就是杀死你爹的仇人!”
“命运不公,你不要忘记了报仇!”
郑关西也是从那开始,有了他母亲所激活的第二个人格。但自从军人照料之后,貌似一切都有了好转,他甚至还答应他的养父,他会好好生活,加强身体和心理的锻炼,争取和他一样,做一个威风凛凛的军人。直到昨天,他最亲的母亲也因为在神志不清时乱闯,而被来往的载客的出租面包车撞倒,最后抢救无效而死亡。当然,因为他的母亲有精神疾病,他们给了面包车司机“想要的”该得的惩罚。面包车上的其他乘客纷纷同意这个判决,并对这个乱逛乱闯的疯婆娘指指点点,甚至想想只觉得晦气。他也是在徒手为生他的母亲刨坟,埋葬母亲入土的最后一刻而崩溃。在那天晚上,他准备了一把锄头放在道路旁,耳边一直环绕着生前母亲跟他说的那句话:“命运不公,你不要忘记了报仇!”
我心有苍蓝猛兽,而命运只是将他提前释放了出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