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萧脸色平静，并没有什么意外之色。
她本就是这样一个人，看似高高在上，实则是将众生都放在了平等的位置，六界生灵都得她的悲悯。
偏偏……未曾悲悯过他。
“公主殿下这是说的什么话？”
蒋母这回倒是回得很快，面容苦涩，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多亏了公主殿下……我和望儿才能捡回一条命，至于子文啊……”
子文怎么呢……
本是想着即便儿媳跟着人家跑了，至少儿子还在军中效力，指不定能谋个一官半职，也算是有个奔头。
谁承想，竟会是这种结果？
她方才听见他们称呼自己的儿子为将军，将军好啊……将军有本事……
这一身铠甲的确是威风得很，能看出铁骨铮铮的男儿气概。
可是她的儿子……是不是就回不来啦？
哀莫大于心死，极致的悲痛便是无言。
蒋母几次三番想开口，却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只是颤颤巍巍的身体像是支撑不住了一般。
姜玖朝清玉递了个眼色，清玉便上前去扶住了大娘，“大娘节哀。”
更多的却是不知要说些什么了。
“他往后定然是一个有本事之人，大娘无需介怀于此，有死有生，置之死地而后生，人生便如是也。”
君林萧的声音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灵力，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奇异般的让人安定下来，杂念仿佛突然一扫而空。
这男人……还怪有心？
姜玖纤长的眼睫挡住其中神色，附和道：“此话倒是不假。”
“别的不敢说，但本宫可以向你保证，往后蒋子文定非凡夫俗子。”
这声音太过笃定，其他人都跟着信了。
蒋母只觉得心痛的感觉已然消了不少，眼泪也总算是清流而下，喃喃道：“也好……也好啊。”
这也算是有个结果了，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只是以往那些难熬的日子里，想到这个不知死活的儿子，勉强能支撑过去。
那往后呢？
往后若是她也不在了，那望儿又当如何？
君临萧看了一眼身后，侍卫十分有眼色的端上一盘什么，上面盖着白布，直直的递给老大娘。
“这……这是？”
“蒋将军的抚恤金。”男人声音浅淡，却是余音绕梁，“这些都是你们应得的，只管收下便是。”
蒋母抖着手掀开白布。
“这太多了！不……我们不能收！”本就受了公主天大的恩惠，怎么还能拿那么多银子？
说句难听的，她儿子死在战场上那也是他的命，命该如此……任何人都阻拦不了，可如今摄政王却给了这么多钱，她如何能安心？
同样意外的还有姜玖。
她疑惑的目光落在男人完美无瑕的侧脸上，想不通。
实在是想不通。
无论是以往的记忆，还是前不久打过的交道，她都不认为这个男人有这么好心。
“既然是抚恤金，那大娘便收着吧。”
她说这话是看着君临萧说的，“抚恤金嘛，自然是人人都有，若是大娘不要，就不知进了谁的口袋了。”
“这……”
蒋母还有犹疑，姜玖却一个眼神就让清玉把那一盘金银接了过去。
“不必多想了，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应该为那个小萝卜头考虑一下吧？”
年龄还那么小，爹死娘嫁人。
这种惨法，以后还要怎么过？
听公主这么说，蒋母才算没了言语，又对着君临萧就要下跪。
姜玖眼疾手快的扶住她，蹩眉道：“你不会是想跪他吧？”
她才刚刚冲这个老太太行了个礼，转眼这老太太就要跪君临萧，那四舍五入岂不是自己地位还没这个狗男人高？
那怎么行？
“不能跪他！”姜玖强硬的把蒋母扶了起来，脸都难看得变了色，“你可是本宫罩着的人，哪里用得着去同他行礼？”
这话实在欠揍，后面的侍卫都听得嘴角直抽抽。
您罩着的人就不用同摄政王行礼了？
说起来摄政王的地位也就低过皇上而已，其他的王公贵族，还真没他权大势大，人家平时为了体面给你一声尊称，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公主说得是，大娘无需多礼。”
君临萧像是完全不在意这些缛节，越发让旁边的人觉得公主当真是混不讲理。
姜玖脸色更难看了，瞪了他一眼，像带刀子似的。
“该谢也是要谢的。”
蒋母不再跪，却也深深的行了一个礼，随后才看像一旁愤愤不平的女子道：“公主之前说过，给我和望儿的帮扶都算是借的……如今，便从这抚恤金里扣除吧！”
平心而论，如果不是考虑到望儿，这些钱她是当真不想要。
这都是自己儿子用命换来的钱啊，怎能用得安心？
姜玖僵了一下，“我不过就是说说而已，谁要你们还了？本宫还能缺这两个钱？”
“……”
公主殿下，要实在不会说话，要不你就闭嘴吧？
先前的一瞬间积起的好感都快败没了！
蒋母却毫不介意，相处了那么多，她已然已经知道了这位公主的秉性，“有借就该还，公主可不要让我养成陋习了。”
姜玖手腕一扬，黑羽扇无声展开，桀骜的模样像个人人都得罪不起的大爷。
“本宫说过，让他自己来还。”
“这……”
不止蒋母麻了，旁边的人也听麻了。
听听这是人话吗？
人家儿子都死了，你还让人家自己来还，怎么还？用一捧白骨还吗？
君临萧眸光幽暗，并不开口。
云墨却忍不住了，低声道：“王爷，公主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怎么能往人家口上撒盐呢。
果然，蒋母脸上一瞬间就变得木然，显然是悲痛难当，“公主……想让他怎么还？”
姜玖瞥了叙白一眼，后者心领神会的将送铠甲的人都请了出去。
小院子里一瞬间只剩下她和君临萧，还有身后跟着的心腹。
看这架势，蒋母更加心慌不已，“公主殿下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民妇办得到的，自当是死而后已，可我儿……他既然已经去了，还请公主让他清净……”
她觉得，公主是个好人。
不可能会做出什么穷凶极恶的事来，可公主这性子，也是着实古怪，若是有什么稀奇的想法也不一定。
“本宫让他清净？”
姜玖不可置信的眼角一抽，最吵的就是这个蒋子文了！
又吵又色，谁让谁清净？！
她冷冷的哼笑了一声，“本宫不过是想让你自己问问，他打算怎么还我的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