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作以前，我可能不会心平气和的同你说话。”
李汉青望着楚烟，“我剩的时间不多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说得就是他。
手术用的是全麻，李汉青昏睡中，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辗转半生，为了功名利禄而斗，到最后孑然一身。
临死了，陪在身边的，竟是一个叫不出名字的陌生人。
何其讽刺？
“大家好，我是京州大学中文系的学生，我的梦想是做一名记者.......”
李汉青笑容苍凉，“这是我入职电视台的自我介绍。”
“在很多人眼里，记者这个职业是神圣的，他们走南闯北，用镜头去捕捉人间苦难，用笔杆子去撰写荣耀，当时的我，也怀揣着这样的想法，总想去改变点什么。”
楚烟默默听着。
她能理解这种初心。
就像她最初选择心理学，爸爸的影响起了绝大因素。
最关键的，还是她想以此来帮助别人。
“新闻社每天为了抢素材，暗暗较劲，而我总能挖到最有力的热点，因为我不怕苦......有一天，我得知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两个女孩与我流着相同的血脉，我只身去了凤河县。”
提起这段往事。
李汉青眼里带着恨意。
“后来想想，我宁愿自己从没去过那儿。”
“那些年，凤县还是穷乡僻壤之地，处处散发着腐烂的臭味，权利让人无所不能，花一样的女孩从出生，就注定是原罪，李良玉那个畜生......”
李汉青捂着脸喘气。
楚烟隐隐猜到了什么。
“小艾和小可是他的女儿啊，他竟然能下得去手，小艾不堪受辱，自杀了，我寻了个机会想去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被小可拦了下来，她说，我们的命从出生就不同，我原本就不属于那里，让我好好活着。”
与猜想的一样。
未经世事的少女，成了权力的牺牲品。
楚烟心里感到酸涩。
她大学跟着导师做心理咨询时，就遇到过几桩相似的案例。
凡是活下来的受害者，心理都遭受着不同程度的创伤。
有的终生未愈。
楚烟有时会想，这样以毁灭他人尊严的悲剧，何时才能停止？
无解。
“之后，我事业如日中天，同时，也得了严重的焦虑症，我始终记得，曾经想用刀子去结束一个人的生命，那种恐惧产生的兴奋感，操控着我，我知道自己有了心魔，开始疯狂的迷恋权力.......”
李汉青眼神黯淡。
“没有人能帮我，我只能求助楚教授，总算，病情好转了。”
楚烟摇摇头。
一针见血道，“你没有好转，否则，李倩就不会死。”
李汉青哑口无言。
“杀死李倩的凶手是谁？”
“那人没有直接动手。”
李汉青轻声道，“他只负责把药送进去，就像这次有人想杀我一样。”
“......”
楚烟被他平淡的语气，刺激得后背发凉。
“你怎么判断出有人想杀你的？”
就连梁珞生都是通过种种线索，才能得出这个结论。
“药的味道不一样。”
李汉青唇角露出释然的笑。
“药被换了之后，我就发现了，人的味蕾不会作假。”
“那你为什么不说？”
楚烟蹙着眉，“你是一心求死吗？”
李汉青叹了口气，“因为这个病实在太折磨人了，我明知这药会要我的命，但它在那一刻真真实实的能缓解疼痛，楚小姐，这种感情健康的人，是理解不了的。”
楚烟点点头。
在她的印象里，李汉青是一个充满着传奇色彩的人物。
名记下海经商，事业风生水起。
是大众所定义的，成功人士。
“李总，你今天叫我来不会是叙旧吧？”楚烟打了计直球。
“不是。”
李汉青定定看着她，“楚教授的案子，你查到多少？”
“......”
楚烟冷冷笑着，“正巧查到当年的口供有人做了假证。”
“谁？”
李汉青蹙着眉，“傅康？还是方中晋？”
“李总，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误导我呢？”
楚烟细眸森冷，“不妨告诉你吧，我翻了当年的卷宗，只要你的口供不一样。”
“不可能！”
李汉青情绪激动。
眼睛赤红，“楚教授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可能害他。”
“是吗？那老宅书房里丢失的病历单怎么解释？”
“是我让人偷的。”
李汉青神经质的笑了笑，“但我敢以自己的命来发誓，我没有做过假证。”
“......”
“我、我偷病历单，只是不想让人知道我有焦虑症。”
楚烟僵在位置上。
如果李汉青所说属实，那就说明当年改口供的另有其人。
兜兜转转，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我要怎么相信你？”
楚烟看着他，“我父亲出事后，公益慈善平台就被你接管了，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你用它都干了什么。”
李汉青沉默片刻。
开口，“我不否认，这个平台违背了它创立的初衷，但你真以为我有这么大的权力？那些钱一分都没有到我的口袋。”
“幕后操控的人是谁？”
“不知道。”
李汉青眼神里透出一丝惶恐，“是我这个层面无法接触到的。”
“会是萧家吗？”
“萧伯庸？”
李汉青讥笑，“不可能，他太蠢了，别看他现在风光，也是被推出来当靶子的。”
“......”
楚烟有些心凉。
京州城两大势力，就是蓝氏与萧家。
再往上的话......
她不敢细想。
爸爸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介学者，怎么会招惹那些人？
“楚小姐，无论怎么样，继续查下去吧，还楚教授一个清白。”
李汉青面带愧疚，“他是我这辈子都无法企及的人，我非常尊敬他，我也相信他是被冤枉的，因为，这个世界再也找不出一位像他一样纯粹的人。”
“......”楚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并非她口拙。
而是在此之前，她把李汉青当成害死她父亲的嫌疑人。
可如今事情的发展，超乎了她的预料。
“我知道你无法相信我，不如，你去趟凤河吧，也许可以找到答案。”李汉青说完这句话，体力不支，精神状态极速下滑。
楚烟急忙按了急救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