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关掉任务栏，试图召唤吊车尾，要他给一个解释。自从第一个和第二个任务过去，吊车尾发布任务的模式和任务内容越来越令她困惑。吊车尾刚从各个系统的品评会上回来，名次还是垫底，因而口气恶劣：“你最好问出一些有价值的问题。”
许沁柔对它的臭脾气习以为常：“我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张鹏？你得给我个好的理由。我现在和他过得好好的，什么事都干了，这个时候你叫我走，这算怎么回事？”
“放屁，我几个月之前就把这个任务发给你，你直到今天才想起来看，还怪在老子头上？”吊车尾来火了，“反正我就告诉你，你要是不按照任务来，到时候有的你后悔的。”
它撂下这句狠话就消失了。许沁柔气呼呼地关掉面板，重新滑回被子里。动作大了点，张鹏迷迷瞪瞪睁开眼，翻了个身面对她，眼皮还没完全撑开，声音支离破碎：“你就醒啦？”
许沁柔没答话，他胳膊就伸过来把她刨进怀里，下巴顶在她头上：“接着睡。”然后又没声了。
她把脸埋在他颈间倍感心安。离开？暂时不要去想了吧。她舍不得。
真要发生什么事，那也等发生之后再说。原身活到十七岁，幸福日子屈指可数，哪怕这份温暖不长久，她也想尽可能多抓一会儿。
就算以最最现实的角度来看，她现在走了，也找不到合适的住处和工作。她在张鹏租的房子里住着，伙食费和房租水电他都没要她承担，她挣的全部工资都自己存起来，到现在也是挺可观的一笔数目，她现在出去漂着，就得另外找一份工资更高一点的活儿，还要动用这笔钱来支付押金和第一个月的房租，还未必找得到安全的地段和平和的室友。
安逸惯了，重新踏进艰难险阻，她没这个动力。
不过许沁柔也并非全无防备，老这样打工下去也不是事，她得把学习技能提上日程。升学考高中考中专目前别指望，他们住到一起后张鹏就再也没有主动提起这件事，她看到这项任务后对他说了一次，他一脸为难：“我才写到第二本书，还不稳定，阿柔你再等等，第三本书完结，要是成绩好，我也攒够了钱，你马上就可以继续上学了。”
对此许沁柔只能一笑置之。经历了初中时的不开窍以及做编程练习时的一头雾水，她现在真的找不出自己适合去学什么，护士幼师看似是个不错的选择，但这是要继续付学费的，各项费用不算少，全日制读书不能打工，这一来她的花费就得全靠张鹏支撑。她不怀疑他的存款能撑得住，但他愿意撑到几时还是个问题。
一些她不愿仔细思考的事情，他再三保证和哄劝的事情，被吊车尾平平淡淡一句话勾了出来。许沁柔有时真恨它，一点幻想余地都不给她留。
她再度调动起执行者的本色。不能被原身的情绪左右了。真的陷进去，这次任务也要黄掉，她不想再进一次小黑屋。
许沁柔一边做服务员，一边开始利用空闲时间搜罗其他的工作信息。休息日她呆在家的时间少了很多，一出去就是一整天。张鹏码字的时候注意不到她，更新任务完成后就开始对她夺命连环call，一度弄得她非常烦：“你打打游戏不行啊，我在外面有事呢！”
一两个休息日无所谓，次数一多，张鹏就起了疑心，把她堵在门口：“你老是出去，到底什么事？我是你男朋友我有权利知道这些吧？”
许沁柔对着他没法说出自己的小心思。这种担心她在和他确定关系的时候就有，还不止一次提出来，每次他都诚意满满地承诺绝不会丢下她，她总不好告诉他因为吊车尾一句话她现在不像以前那么信得过他了。而逼着他一次次承诺和发誓，反而把他的好感和爱意全部磨光。
她找不到说辞，沉默以对。
张鹏一看她这样，以为她做贼心虚，一下就炸了，抓着她肩膀的手骨节凸出青筋直冒：“你——在外面看上谁了？”
“没有！”她昂起头，眼珠子鼓得老大，“你往哪里想都好，唯独不是这里。”
“那是什么？！你休息日一直躲我，也不肯跟我亲密，你要我往哪里想才合适？”他整张脸狰狞扭曲，脾气眼看着就要搂不住。许沁柔憋出满眼泪水，抽噎着撒了半个谎：“我就想一个人呆一下，梳理梳理我们的关系。”
张鹏莫名其妙：“我们关系好好的，有什么要梳理的？”
她忙着换气，没法和他解释清楚：“我不知道怎么说。”
他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了她很久，也只有摇头的份：“搞不懂你们女生在想什么……”
他继续码字，她张罗晚饭。这顿饭吃得没滋没味，两人都怀着心事。饭后她洗着碗，他从后面抱上来：“阿柔，你对我有什么想法就直说，没关系的，不需要顾虑。别要我猜，我猜不出来。”
这番话太窝心，带着讨饶的意味，许沁柔一下就绷不住，转身靠进他怀里，把吊车尾丢到脑后了。在床上云雨一番，她才犹疑着告诉他：“我就是没有安全感，就觉得你有一天会离开我。”
刚刚做完最亲密无间的事，张鹏大脑放空，胳膊本能地搂住她：“我得说多少遍你才相信？”
许沁柔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不知道。我觉得问题可能出在我自己身上。是我本身不对头，不关你的事。”
他没说话，两人将就这个姿势睡了一夜。早上醒来时胳膊腿被对方压得酸麻。
自这天以后，许沁柔再不去想吊车尾这道命令背后的含义和由头，只顾在空闲时段和张鹏缠绵亲密，抱他吻他，将他压进沙发垫子。她一反常态地主动，举止粗犷狂暴。她苦心孤诣为原身谋求未来，但即便把眼睛吊出眼眶外面几米远，未来依旧云笼雾罩，以她有限的才思，着实照不亮这段路，于是也只好把握当下了。纵情狂欢一场，等待命运落在自己头上，是福是祸都随它去。
他的第三本书也开始连载了，江湖地位逐步上升，网站中大多读者都知道他，愿意来看他写的东西。男频小说往往都是几百万字的超级大长篇，不停地换地图，把读者的口味吊住了便不愁订阅。张鹏已经找准了自己的定位，开始在这条路上平步青云，入账的钱已不是许沁柔能够想象的——不知出于何种心理，他不肯再向她展示自己的设定和情节，也不再向她炫耀自己的均订。
当然，更没有再要求她给自己写长评。
但他晚上还是抱着她睡。睡前做些有益身心的运动。这多少令她没那么担忧。她知道自己嘴笨，文字功底也欠奉，给不了他切实的建议，连赞美听起来也十分僵硬，几乎让人怀疑这是否是发自内心的。无能的人没法有趣。连常伟都嫌弃她的回信毫无诚意。
他们上了很多次床，多得数不清，在小雨衣上就花了不少钱。还好张鹏从来没向她提过越界的要求，但小雨衣的也没法百分之百保证不会中彩。
许沁柔计算着自己例假的时间，她例假一向很准，哪怕之前打过一次胎，影响也就半年，往后每个月的周期都恢复了正常。这个月从月初数到月末，她没有见血，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此时正逢网站举办作者会，张鹏数据排在前列，受邀前去b市，一个星期后返程。许沁柔独自窝在家里的厕所，心惊胆战半个小时，最后鼓足勇气去药店买了验孕棒。
两道杠。阳性。
她摸出手机，点开通讯录，手指停在张鹏的名字上很久，之后还是选择了发短信。一条短信编辑了十来次，才选好了不那么唐突的表达方式：“我例假没来，你回来之后陪我去趟医院吧。”
发完这条她就把手机往枕头下一塞，沉沉睡去。无论如何，她今晚不想看到他的回信。
她实在想不出他会如何回。
第二天早上六点不到她就睁开眼，摸出手机，收件箱空空如也。她瘫进床垫，向云吞面馆老板请了一天病假，又昏然入睡，不知多久后才听到手机震动。一看时间，已经是九点半。
张鹏回她：“你别太紧张，女生这个年纪也许时间还不稳定。”
她这次手指动得飞快：“如果真的怀了呢？”
他显然也在看手机，一分钟不到就回了：“不会的，别害怕。”
许沁柔手不自觉地放在小腹上。这是原身第二次怀孕了，本来就是没发育完全的身体，承受一次流产已经把底子败了一大半，虽然明面上暂时没显露出负面效果。这要是再流一次，谁知道会不会引爆身体里所有的隐患。
在家睡了一天后，她去找面馆老板辞职。不管张鹏的决定是怎样，孩子在她体内，她就要受更多的罪。哪怕是药流，也要在家调养身体，面馆的工作肯定最少有一个月是做不了的。鉴于她一贯手脚勤快又懂礼貌，老板还挺舍不得她，一定要挽留：“你先别把话说死，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有什么天大的事三个月也该办完了吧，到时候你再回来啊。”
盛情难却，她勉强笑笑：“好，我回去和我男朋友商量一下。”
张鹏从b市回来时，许沁柔正躺在床上蒙头大睡，他放下大包小包，蹑手蹑脚推开她房门，手搭在她额头上，轻声道：“没发烧啊。你哪儿不舒服？”
这都下午五点钟了，午睡也没有这么个睡法。他见她没反应，稍微用力推了推：“嘿，起床啦，这么睡你晚上睡不着，明天还会头痛。起来吃饭，我还给你带了礼物。”
她从床上坐起身：“我的短信你认真看了没？”
“看啦看啦，月经不调嘛，回头我给你找个中医开几副药调理一下。”他还沉浸在笔会的喜悦里，说话语调都是上扬的，丝毫没意识到许沁柔话中的严重性。
她神色冷淡：“我也有礼物给你。”
说着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一副崭新的验孕棒进了厕所。不一会儿出来，将棒扔给他。他接过来，两条线赫然在目。
“我没有小题大做。”她的笑容始于嘴角终于眼中，“说说看吧，你怎么想的。”